學達書庫 > 司馬紫煙 > 白頭吟 | 上頁 下頁
八三


  蕭環略作思索道:「有一回,我與念遠、紀湄三人同在樹下游嘻,紀湄看見那樹洞中的螞蟻來回奔忙覓食,認為十分可憐,便拿了餅餌去喂它們……」

  慎修點頭道:「是亦為赤子之心!」

  蕭環對他微點了一下頭,又接著道:「後來念遠也參加了,二人一邊餵食,一邊欣賞,十分有趣,可是過了不久,忽有一隻螞蟻,爬到紀湄身上咬了他一口,他十分生氣,便用腳把地上的螞蟻全踏死了,而且還用水將蟻穴灌滿。」

  眾人聽了俱皆默然,只有聶無雙問道:「那麼念遠作何表示呢?」

  蕭環道:「水漫蟻穴就是念遠的主意。」

  慎修一歎道:「那孩子的智慧,再加上他們目前身上的武功,真要是為害江湖,倒是件十分可怕的事。」

  韋明遠突然莊容道:「但願他們能善自為之,假若被我知道他們有一點不義的行為,那怕在千萬裡之遙,我也會趕了去懲戒他們。」

  他說得聲色俱厲,眾人先是一驚,繼而流露出無限的敬意。

  沉默了片刻,聶無雙突然道:「讓梅姑去找他們吧!這孩子天性良善,有她在一起,多少能給他們一點忠告。」

  韋明遠道:「人海茫茫,你叫她上哪兒找去?」

  聶無雙道:「他們既是有必要闖一番事業,必不會銷聲匿影,自然有跡可循。」

  慎修道:「夫人是否要陪她前去呢?」

  聶無雙微微一笑道:「師兄請放心,妾身既入幫中,自然以公務為重,而且,我也不能一輩子跟著她,也應該讓她一個人自己去闖闖了。」

  韋明遠想了一下道:「梅姑之事,但憑夫人做主,倒是梵淨山該有人去通知一聲,諒師妹是不會放在心上的,不過念遠到底是她的孩子。」

  慎修道:「對的,而且此事恐怕要幫主自己跑一趟,因為杜師妹也算是一山之主,我們開派至今,她幫了不少忙,禮貌上應該回拜一下,好在此地一切都上了軌道,有我與聶夫人足可應付了。」

  韋明遠點點頭,對蕭環道:「師妹行止如何呢,是否有意陪我走一趟?」

  蕭環朝他詭異地一笑道:「這次我不去,我與白駝幫有約,正好乘機會去了斷一下。」

  韋明遠被她笑得怪不好意思,也無法再說什麼了。

  話分數頭,且說關外長白劍派,自從白沖天撕開假冒幽靈的面具之後,也曾盛極一時,然而白沖天殺戮過甚,已激起武林人物之公憤,白沖天未死前,就被蕭湄大鬧了一場,傷了不少好手,白沖天死後,長白劍派更成了大眾報復的物件,經過十幾年的滄桑,已是名存實亡,偌大的長白劍觀中,只剩幾個燒火的道人,守著一片支離破碎的基業而已。

  這一天,正是隆冬時分,彤雲密佈,瑞雪紛飄。

  幾個火工道人,正擠在一間偏殿中圍爐取暖。

  忽而木門呀的一聲推開,進來一個劍眉星目的中年文人,手持一個大皮袋。

  火工道人的領班名叫修真,只有他還跟長白當年的掌門人「落英神劍」謝一奇學過幾天劍法,算是長白劍派唯一碩果僅存的門人,當下他抬起頭來,認識這文人正是前幾天上山來遊歷的客人,本是夫婦二人,因為愛這兒的寒梅雪景,所以寄往下來,夫婦倆人俱不俗,所以他們也沒有拒絕。

  中年人進來之後,先抖抖身上的雪花,然後含笑道:「列位好!」

  修真苦笑道:「好什麼?大雪天又冷,動都動不了,離了火人就要成冰條了。」

  中年人一舉手中皮袋道:「我正是怕列位烤火太無聊,方才趁得下山之際,為列位帶了一袋燒刀子回來,圍爐小酌,也算是一幅雪中行樂圖。」

  修真感激地接過皮袋道:「又勞先生破費了,先生自從住到這兒之後,已經捐助了不少香火錢,說也慚愧,敝觀毫無產業,平常還可以靠獵些狐鳥賣到山下維持,這些日子天一冷,幾乎寸步難移,若不是先生援助,我們只好齧雪渡日了。」

  中年人微笑道:「道長太客氣,想當年貴觀也曾盛極一時,只是時運不濟罷了,而且諸位寧可挨著清苦的日子,也未曾離去,如此忠心耿耿,將來必定會有出頭的日子的。」

  修真苦笑道:「先生太誇獎我們了,實不相瞞,我們何嘗沒有去意,只是因為在此日久,誰都知道我們是長白門中的人,一個弄不好,必成了洩憤的物件,只有苦守在此地,人家顧慮著不願擔上趕盡殺絕的名義,尚可苟延殘喘,先生是讀書人,哪裡知道江湖上的風險,唉!這些話不說也罷。」

  中年人笑道:「對!往事重提,徒亂人意,還是喝酒吧。」

  修真從壁角摸出幾個瓦碗,每人分了一個,朝中年人道:」先生也喝一點嗎?」

  中年人大笑道:「不!拙荊在那兒烤鹿脯,等我回去吃呢。你們請吧,一會鹿脯烤好了,我叫她給你們送些過來。」

  修真忙辭謝道:「那更不敢當了,這袋子酒已令我們感激不盡。再要勞動尊夫人,豈不是要折殺我們了。」

  中年人笑道:「不要緊,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些須微物,算得了什麼,何況愚夫婦還住著貴觀的屋子。」

  修真道:「那不算什麼,屋子反正是空著,先生愛往多久就多久。」

  中年人道:「愚夫婦頗愛此地清靜,真有多住些日子之意,道長這一說,倒是正中下懷,等一下鹿脯熟了,我一定要送點過來,以謝道長雅意。」

  修真一歎道:「先生讀書人到底和氣多了,幸而是現在,要是早一兩年,我真還不敢留二位大駕呢,那時還經常有人上來尋仇,弄刀動槍的,整天不得安穩。」

  中年人臉色一動道:「江湖人真有那麼可惡嗎?」

  修真道:「江湖之中,本來就是是非之地,冤怨相報,永無寧日,不過這也難怪,敝派的白掌門的確也太狠了一點,他自己喪生在韋大俠的掌下,卻害得我們這些作後輩的受人欺淩。」

  中年人憤然道:「那般江湖人也太無聊了,你們白掌門在的時候,不敢去找他,卻趁他身死之後,來尋你們的晦氣,實在也算不得什麼英雄。」

  修真歎道:「先生真是讀書人,這些事告訴你也難懂,方今之世,練武的人車載斗量,若論英雄,卻真難得數出一兩個,其他的無非都是逞強淩人的暴徒而已。」

  中年人卻頗感興趣地道:「在下雖是一介文人,卻頗尊敬仗劍剷除不平的遊俠,道長不妨說說,方今武林中有哪些人能真正算是英雄人物?」

  修真道:「茫茫江湖中只有一個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中年人急問道:「是誰?」

  修真道:「提起此人四海俱震,乃是殺死敝派掌門的韋大俠,人稱『太陽神』韋明遠!」

  中年人眉色一動道:「他殺死貴派掌門人,又使你們飽受其他人的欺淩,怎地道長還那等推崇他?」

  修真道:「論英雄不問恩怨,韋大俠一生事蹟,可歌可泣者無以計數,再說敝派的掌門確有取死之道,這倒怪不得他。因為敝派的掌門若是不死,江湖上各大門派,全將死無瞧類,要想像我們這樣偷生都不可能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