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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第十章 古佛拈花方一笑 癡人說夢已三生

  靜靜的天目山中,有一個少女在徘徊躑躅著。

  她——心碎腸斷的蕭環,韋明遠生死未蔔,想來已是凶多吉少,這已經夠煩人的了,哪裡又經得韋紀湄的死纏活擾,天龍穀住不穩,她只好又走了。

  一心萬念灰,對世事她已了無生趣,四外流浪的目的,就是想找一個棲身的地方。

  她原是佛門中人,韋明遠將她接了出來,現在,自然而然的她還是要回到那兒去,只是十個尼庵九個俗,她只好不斷地尋求著。

  群峰聳峙處,露出一角紅牆,從牆內傳出一陣梵唱清磐。

  這聲音仿佛具有絕大的力量,使她波蕩的心中無限寧靜。

  蕭環心中一動,便加強幾步,直往紅牆而去。

  到得臨近,才發現這是一座頹廢的古寺,蛛網塵封,破爛不堪!

  蕭環抬頭朝上面的三字一望,心下倒十分狐疑。

  原來那匾額上原來的梵音寺三字已經剝落,現在卻被人用黃土在上面另寫了梅佛寺三個字,字跡蒼勁,很有力量。

  看了一會兒,她才毅然地跨進了廟門。

  大殿上仍是一片破爛景象,鳥翎幅糞滿地拋,顯見無人久矣。

  這地方不像是有人住著,然則剛才的梵唱聲音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心中在犯著估綴下,仍不怠慢,繼續向後面走去。

  繞過正殿,她才看到是一片梅林,一個年老的僧人,手拈一枝梅花,盤坐在樹下,臉上現出一陣神秘的笑意。

  他的撚花笑態自然而動人,妙在是使人一望而知他是有所為而笑,卻又看不出他是何所為而笑?

  蕭環走了過去,看那僧人含笑如故,動也不動。

  蕭環等了半天,忍不住了出聲喚道:「喂!和尚!」

  僧人仍是含笑不語。

  蕭環急了,走過去用手一推,那僧人身軀甚是沉重,然而卻似全無知覺,被推倒在地上,依舊仰天含笑,姿勢絲毫未變。

  蕭環氣極了,伸出手便待一掌推去,林中忽然有人叫道:「別打!別打!打壞了可惜。」

  蕭環聞聲愕然止手不動。

  林中分枝披葉,出來一人,形貌與地上的僧人十分相似,只不過他是留發著了俗裝,巧的是他的手中也拈一枝梅花。

  這人走至僧人跟前,將他扶了起來道:「這個石雕的偶像,我整整花了三年才刻成,毀了實在太可惜。」

  蕭環這才發現那僧人是個石像,連他手中的梅花也是石雕的,然其形肖逼真,若不經人說明斷難發現其偽!

  那人將石像扶成原狀,才道:「女施主從何而來?」

  蕭環道:「我從山下來!」

  說完忽然覺得很奇怪!忙又問道:「你身著俗裝,為何又是出家人的口吻?」

  那人道:「我本來是出家人,當然是那種口吻。」

  蕭環望了他一眼,狀似不信。

  那人乃又道:「佛有諸般法相,出家人有規定的衣裝嗎?」

  蕭環突然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因為她自幼剃髮,對佛理略有瞭解,所以對目前的這個人,不自然的湧起一層敬佩之意,恭聲道:「請示大師法號。」

  那人眼皮微抬道:「我叫撚花!」

  蕭環聽說這個名字,再一看他手撚梅花的樣子,不禁微笑道:「古佛拈花一笑,癡人說夢已三年;大師的寶號,以及這石雕像,大概都是這層意思吧。」

  撚花大師臉上微泛驚色道:「是的!你的悟性不錯。」

  蕭環道:「我自幼即受剃度,後來才還俗的……」

  撚花大師大笑道:「還俗好!濯濯牛山一領袈裟,並不足表示你是在空門,一切都是心,心中有佛,目中無佛,便是大解脫。」

  蕭環用手一指石像道:「那麼大師雕這石像是什麼意思呢?」

  撚花道:「我雕的是拈花佛像,卻不知佛是什麼樣子,只好照自己的樣子來雕了。」

  蕭環肅然道:「我即佛,佛即是我,大師想得真透澈。」

  撚花點頭道:「姑娘說得不錯,但是姑娘可知撚梅深意否?」

  蕭環想了一下道:「大師佛理難測,我不知道。」

  撚花道:「一顆粟中有大千世界,一株梅中見經佛心。」

  蕭環搖頭道:「我還是不懂。」

  撚花再道:「一瓣梅花,一頁佛經,一點梅花,一點佛心,我看梅花,是看佛經,我見梅花是見佛心。」

  蕭環點頭道:「我懂了。」

  撚花微微色變道:「我都沒有懂,你懂什麼?」

  蕭環淺淺一笑道:「一篇佛經劍梅花,一點佛心刀山月,大師怎知我不懂?」

  撚花一怔道:「小妮子悟性奇強,推悟境中殺伐之意大重。」

  蕭環道:「我看得見的是這些,想得到的也是這些。」

  撚花默默無語,佛教尚心,是以每個人的悟境不同,他也不能說什麼。

  等了半天,他才緩緩地道:「姑娘因何到此?」

  蕭環道:「我在山下經過,聽見大師在誦經禮佛,偶有所動,乃而造訪。」

  撚花一驚道:「你聽見我的誦經?」

  蕭環異道:「梵唱清磐,其聲了了,難道不是大師?」

  撚花道:「是我!只是你能聽見,很令我感到奇怪。」

  蕭環道:「那聲音很大,只要長著耳朵,誰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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