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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小鄭又道:「你心情不好,我現在去找幢合適的房子租下來,再找幾個使婢僕婦,暫時住一段日子,你意下如何?」

  這個人有一種洞察人心的觀察力,又極會體貼,閻曉雅不禁大為服氣,道:「好,別去得太久!」

  小鄭走了之後,閻曉雅立刻就看見冷見愁在街上走著,她身子震動一下,很想大聲招呼他,叫他上樓來吃點東西講幾句話,但不敢貿然這樣做。

  閻曉雅向來很有決斷,從來未象這一回猶疑不決,幸而冷見愁一逕走入這間飯館,因此她有多一點時間考慮。

  冷見愁在廂座外走過時的步聲像貓一樣輕柔充滿彈性,如果閻曉雅不是先見到冷見愁進來,而極為小心查聽的話,一定聽不見有人走過。

  這個人真可怕,雖是在平常時腳下仍然保持警覺,隨時隨地可以像貓一樣彈跳,閻曉雅簡直屏住呼吸側耳面聽,但迅即陷入迷惑中,因為冷見愁的步聲過去之後,忽然完全消失,以致無法猜測他走入那個廂座之內。

  冷見愁輕輕歎口氣,知道只有親自去每個廂房瞧瞧,才可以知道答案。

  她拔開廂座布簾,忽見一個人的面孔距她不及一尺,她被突如其來的影像嚇得愣住,瞪眼睛張開嘴巴,就像傻子一樣。

  那長面孔上有一層迷霧,叫人瞧不出他的年齡,但兩道銳利目光卻射穿別人的心。

  閻曉雅在心中喊道:「天啊,冷見愁,是你?」

  冷見愁好象聽得見,應道:「是我,這廂座布簾密垂,應該有人,但幾乎連呼吸聲也沒有,所以我等著瞧瞧是何方高人!」

  很奇怪的事被他一解釋,就平淡無奇,只聽冷見愁又道:「你果然很漂亮,當時你雖女扮男裝,我仍然瞧得出你很漂亮。」

  閻曉雅極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才道:「要不要進來喝一杯!」

  冷見愁道:「很好,我也想跟你聊一聊……」

  店夥跟著就進來了,是個年輕傢伙,他用驚奇而又敬佩的眼光瞧冷見愁好幾眼,大凡是男人對於另一個能夠輕而易舉勾上美女的男人,總不免即驚且佩。

  杯筷換過,閻曉雅親自斟滿一杯,自己也斟滿了,雙手捧杯道:「冷見愁,幹了再說。」

  冷見愁動都不動,冷冷瞅住她。閻曉雅的杯舉在半空,見他不理,一時之間喝了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突然一隻手把冷見愁的杯子拿起,不過杯底離桌面才一尺便停住,原來是冷見愁抓住那手臂。

  冷見愁道:「你叫什麼名字!」

  拿起酒杯的人原來就是那年輕店夥,他忽然發覺不但手不能動,根本全身沒有一處能動,那店夥道:「小的叫阿成。」

  冷見愁道:「阿成,這杯酒你親眼看見是閻曉雅斟的,你若是喝了這杯酒,忽然頭暈肚痛甚至死掉,你怪不怪我?」

  阿成訥訥道:「當……當然不怪你。」

  冷見愁鬆手道:「好,你愛喝就喝。」

  阿成的酒杯登時凝結在空中,既不敢喝亦不能放下,一急之下臉紅脖子粗,再加上尷尬。

  閻曉雅柔聲道:「阿成,冷見愁說笑話唬人,我幫你喝這一杯。」

  她沒有伸手取杯,因為阿成也忽覺得很荒謬,這杯酒怎會喝死人?所以馬上送到唇,但他全身忽又僵木。冷見愁說道:「樓下有幾隻狗,找一隻來試試。」

  阿成縱是不信這杯酒有問題,但用狗試驗的主意對他只有利而無害,所以答應得很快。

  那只黑狗相當肥壯,酒杯一直放在桌子上,沒有人動過。阿成把狗翻轉按在地上,至少灌了大半杯進去,過了好一會,阿成放鬆手,那狗一溜煙跑掉了。

  阿成道:「客官,酒好象沒有問題,只怕是你的腦袋有問題!」

  冷見愁靜靜瞧著閻曉雅,她的微笑根斯文,很純潔,沒有絲毫嘲諷,冷見愁既然不能證實自己的判斷,以常情而論,應該自感慚愧,而閻曉雅大大譏他一番亦不為過,但冷見愁一點也沒有慚愧之意,眼睛也不轉向阿成,冷冷道:「你如果不想變成啞巴,快走!」

  阿成乖乖的走了,剩下冷見愁和閻曉雅,冷見愁道:「聽說『不動閻羅』的驚世絕技是『無痕砂』,發出時無形無影,受害者無痕無跡,我總算是開了眼界。」

  閻曉雅那一抹優雅動人的微笑登時消失,面色蒼白如土:「我想……你不是人,是魔鬼化身。」

  冷見愁淡淡道:「你已經不是第一個這樣恭維我的人,我現在只想知道『無痕砂』有多大威力,能不能殺死魔鬼?」

  閻曉雅咬住薄而美麗的嘴唇,道:「別逼我,我不想對你用這種惡毒手段。」

  冷見愁悠然靠在廂座的板上,道:「有些人喜歡咄咄逼人,不幸的是冷見愁正是這類人。」

  閻曉雅浮現一種奇怪的神色,含有濃重憐憫意味,通常只有對一個垂死之人才會出現這種神色。

  她溫柔地道:「這是你逼我的,請不要怪我!」語聲稍歇時,她雙袖輕拂,又快又穩。

  別說是冷見愁,就算是很普通的武師,亦能夠清清楚楚地察覺到閻曉雅雙袖發出兩蓬針砂之類的暗器,襲射向自己身上左右兩旁。

  冷見愁和普通武師不同之處,就在於冷見愁能夠立刻曉得暗器的目標是什麼地方,他可以紋風不動,因為那兩蓬針砂之類的細毒暗器距他左右雙臂尚有數寸距離,除非他身子閃動,否則反而毫無問題。

  刺不過,冷見愁又聽見板壁那一面的聲音,是一柄鋒利長劍透木板,劍尖對正他背心要害。

  直到現在閻曉雅何以不直接攻擊他的真相才大白,如果冷見愁向前跨出,劍刺之勢一定比他快,但如果向左右閃避,又恰好把自己送到暗器部位上,總之,他不論往哪一個方向躲都是不行。

  冷見愁的脖子旁透過,冷見愁一碰到劍身,登時使那劍凝定不動,好象用大鐵鉗夾住。

  他當時既沒有向前,亦沒有往左右閃避,只縮低身子,原本刺向他背心的劍,變成從脖子旁滑過。至於閻曉雅的兩暗器當然亦落空,冷見愁及時伸掌輕拍板壁一下,用兩暗一沾木板忽然反彈回去,害得閻曉雅整個人趴貼地面,才避過這一下反擊。

  閻曉雅站起來,花容失色道:「你是魔鬼,世上沒有活人躲得過這一擊……」

  冷見愁忽然雙腳縮起來,整個人就吊在劍上,只見木板牆無聲無息透出一支黑色長鋼針,此計本應刺中冷見愁足踝,現下卻刺個空,冷見愁隨即一腳踏住烏黑鋼針,站直身子,說道:「這是暗殺道最可怕的『大拼盤』手法,萬發萬中,永不失手。」

  「萬發萬中」這話絕不是誇口,因為淨曉雅的神情言語必能令任何人心神稍稍分散,而這時那支淬過劇毒的黑長鋼針無聲無息刺入足踝,神仙難逃。

  冷見愁既不是人,亦不是神仙,所以躲過此劫,這個解釋自然很不滿,但對冷見愁此人,這個解釋竟不會使人覺得奇怪。

  冷見愁冷笑一聲道:「你不必縮著頭,聳肩翹殿準備躍上屋頂,這種「蝠遁」忍術法雖是詭奇精妙,但我一出手就抓出你的腸子。」

  隔壁的小鄭的姿勢很奇特,正如冷見愁所形容的,頭縮在雙肩內,殿部翹起,表面上使人直覺他要往地面鑽入去,但冷見愁卻說他想躍上屋頂,還指出這是東瀛忍術的『蝠遁』,小鄭全身冰冷,四肢筋骨冷僵了,誰也想不通隔著一道板壁的冷見愁,怎能看得見小鄭的姿勢?他又何以知道此是東瀛忍術逃命的秘法的『蝠遁』?最令人可怕的是:冷見愁怎知『蝠遁』的唯一要害是在『肚腹』?」

  小鄭當然害怕腸子被抓出來,神秘的恐懼使他面色變為紫色,這時叫他躍起一尺都辦不到。

  冷見愁聲音透過板牆,鑽入小鄭耳中:「三十五年前東瀛忍者高手『伊賀川』死于金陵,他的腸子被人抓出,流了一地,但聽說他幾種著名的忍術在中土有兩個傳人,『蝠遁』是他幾種拿手絕技之一,你姓鄭亦是姓楚?」

  小鄭聲音嘶啞,應道:「我姓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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