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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寬敞的軒堂內十對眼睛都集中於金算盤一個人身上。金算盤雖然沒有計算人數,但此處卻不能不一一數出來,以免混淆滋增疑惑。

  這十對眼睛第一個就是沈神通,然後是陶正直劉雙痕崔家雙姝李紅兒等六人,另外還有會津簡一及兩名縮在轎邊的年輕壯健轎伕。而第十個便是轎內之人(假如有人的話)。不管轎中人是老是幼是男是女,反正他也一定與旁人無別,現在一定凝瞪著金算盤。

  金算盤用奇異的閃亮的眼神凝視沈神通好一會,才道:「沈神通,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你是最強敵手,還有陶正直則是最混蛋也最可惡可怕的人。」

  沈神通只笑一笑。陶正直遙遙拱手道:「過獎,過獎。小可只不過是個卑微渺小不足道的人,小可平生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讚譽,所以我實在很不習慣。」

  劉雙痕接口道:「金老板,我瞧你才是世間最可怕的人,因為以我來說,由家裏發生事故一直到現在,我雖已看見不少血淋淋拚鬥廝殺,也親眼看見許多生龍活虎的人失去了生命,但我仍然迷迷糊糊,仍然好像在一場噩夢中一樣。我不知道我應該怎樣出力奮鬥,我甚至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陶正直說道:「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

  劉雙痕搖搖頭,道:「仍然不知道。因為雖然目前看來一切問題一切仇殺都是金老板一手主使導演,但他為何要這樣做?對他有甚麼好處?我好像不能這樣就輕率作成結論。」

  金算盤的聲音略異於平時,似乎相當興奮:「劉雙痕,你有結論也好,沒有結論也好,都已經失去任何意義了。我這些話其實只是解釋我剛才何以不把你們春風花月樓列為可怕敵人的原因。」

  劉雙痕訝道:「你到底想告訴我甚麼?」

  金算盤笑得又陰險又邪惡,然後說:「你們春風花月樓已經是網中之魚甕中之鼈。你們已經沒有能力自保,更不要說對付我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沒有?」

  劉雙痕漂亮臉蛋上露出迷惑神色,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我們為何已無能力自保?為何不能對付你?」

  金算盤道:「我希望沈神通能夠回答。他最拿手的本領就是猜測一些奇怪的事。」

  沈神通道:「若是平時我也許可以猜一猜,但現在卻一千個一萬個不行,因為我的心很亂。我只想知道我的女人現下在甚麼地方?她落在何人手上?」

  這個理由果然強有力之至,連目泛異光表情邪惡的金算盤也連連點頭,道:「這話也是。我看我還是轉問陶正直吧?他的腦筋似乎不差於沈神通,而他的古怪比沈神通更多。」

  陶正直道:「不要將沈神通的問題弄到我身上,總之他的女人以及寶刀都交給金老板你了。如果你交不出那女人,他不找你找誰呢?他總不能找我或者找劉雙痕吧?」

  劉雙痕提醒他道:「現在我們不是講這件事。」

  陶正直確實是相當英俊的美男子,所以笑起來很好看。唯一缺陷就是他的眼睛時時禁不住露出邪氣。他說:「對,我並沒有忘記,尤其是關涉你們的問題。但老實說這是極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情況,我連做夢也想不到金老板下手的第一對象就是你們。如果他暗算沈神通或大牧場人馬,甚至暗算我都講得過去。」

  劉雙痕道:「你仍然還未解答疑問呀?」

  陶正直道:「世間之上如果用暗算手段對付人,但又不讓對方馬上發現被暗算徵象,數來數去只有三種方法。」

  這話連見多識廣的金算盤也為之一驚。當然他知道如果是他發問,陶正直可能不予理睬,所以設法使自己不發出聲音。

  果然劉雙痕問道:「我首先想到用毒,最後也是用毒。但除了用毒之外難道還有兩種手段方法?」

  陶正直說道:「當然有啦。我告訴你,第二種就是用蠱。『蠱』跟『毒』完全不相同,南方交趾那邊的人稱為『降頭』,是一種很奇異很神秘也很可怕的手段。那邊有些女孩子也跟苗疆女子一樣,如果嫁給漢家兒郎,就一定向他用蠱,這樣如果那個男人回到唐山家鄉而不再回到她身邊,到了某一時間就會病死或者突然死亡。」

  劉雙痕道:「我聽過不少這種故事,但以前我卻不敢確信真有其事,你既然這麼說,我當然不能不信了。只不知第三種卻又是何等樣的手段?」

  陶正直面色非常嚴肅,聲音也一樣:「那是極古老的方法,就是邪門妖術。除了剪紙為馬撒豆成兵、召風雨喚雷電等邪術之外,還有驅神役鬼,乃至種種厭勝之術都屬於這一門。」

  人人都作聲不得,但覺陶正直胸中果然大有邱壑大有學問,決不是那些只有點小聰明的人所可比擬。

  陶正直又道:「以我看來,金老板家財萬貫,聲名震動江湖,所以能夠找到擅長妖術之士。這種人當然很詭秘隱密,如果不是金老板聲名顯赫而又能夠一擲千金,那是絕對找不到那種真有妖術的人的。」

  這次連沈神通也暗暗吸一大口冷氣。假如陶正直沒有分析錯,則金算盤真正的力量並不是他自己以及黑夜神社許多一流殺手的武功,而是人力很難對抗的妖法邪術。

  不過當他吸完冷氣之後,又對自己微笑一下。因為世上之事根本並沒有「絕對」,所以金算盤雖然認為有「絕對」把握,但事實上是不是呢?那就要等「事實」來證明了。

  只聽陶正直又道:「劉兄弟,你們並不是今晨才到野趣園來,所以金老板一定有機會拿到你們的頭髮、指甲或者貼身衣服等等。這些東西落在有真功夫的妖人手中,就可以施展厭勝之術,他一唸咒你們就變成木頭人或者死人。所以金老板很有把握,也敢講出來。如果我是金老板,不用說我也敢這樣誇口。」

  劉雙痕和崔家雙姝面如土色,白得比白紙還白,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怎樣說怎樣做才好。如果是武功方面或其他方面敵手,他們還可以掙扎還可以拚命。可是請問你怎樣跟一個不知在那裏的人拚命?何況這個人一唸咒你就會變成木頭石頭或者死人,那時你用甚麼去拚命?

  崔憐花用變得渾濁和顫抖的聲音問:「沈大哥,陶正直的話是不是真的?」

  沈神通嘆口氣,道:「一點不假。」他的話他的判斷絕對沒有人會懷疑,包括陶正直在內。所以崔家雙姝駭得花容慘變還不希奇,連劉雙痕也馬上全身四肢發軟,同時頭腦也好像被草紙塞住,簡直已不會思想了。

  陶正直道:「劉兄弟,振作點,我多多少少還有點力量,金老板未必能夠加害於你。」

  「我不能夠?」金算盤問完這一句,立刻仰天大笑,那笑聲又使人想起人類以外的某種東西。他笑聲停歇之後才又道:「陶正直,你最好先問問沈神通的看法。我認為他的意見很值得大家重視。」

  局勢已趨向於「貓捕鼠」遊戲型態。那金算盤顯然已控制了大局,任何人的生死好像都已經在他掌握中。

  陶正直忽然精神一振,大聲問道:「沈神通,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金算盤笑道:「但可惜現在他的驚世才智被一個女人弄亂了。」

  陶正直回以冷笑道:「金老板,你錯了,在目前緊急情勢之下,連我陶正直也絕不會心分神亂,何況是沈神通這種人物?」

  沈神通苦笑道:「至少在這一點我真不能與你相比。」

  陶正直連連搖頭,並且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你還想著你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不能脫身活命,你以後就連想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了?」

  沈神通又苦笑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大概還不知道這座流韻軒,現在門戶已被四個黑夜神社殺手封死。另外三個方向的六扇窗戶,每一扇都有兩個殺手把守。你就算殺得死金算盤金雲橋,但恐怕也出不了此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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