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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陶正直微微冷笑,舉目瞧看。大概此時金算盤發出命令,果然門外窗外都出現全身黑衣勁裝兇悍大漢。不過陶正直似乎不感震驚,仍然微微冷笑。

  沈神通道:「你以為你很有把握能衝得出去?你最好另行估計。雖然那六扇窗門你在其中兩扇使過手腳,你的手法很隱秘巧妙,可是我猜大概沒有用處。」

  陶正直這時才驚訝得睜大雙眼,因為兩扇窗門上所做的手腳巧妙得連他自己也幾乎瞧不出,沈神通是怎樣知道的呢?他看得出來?抑是只憑腦子猜想?

  金算盤大笑道:「妙,妙極了。不過陶正直武功很高明,說不定他能夠衝破這道封鎖線。」

  沈神通道:「以陶正直的武功,突圍逃走本來不算難事。可是他一定忽略一件事,那就是這些封鎖門窗的殺手,根本不是把守,而是準備與任何人同歸於盡,所以除了跟武功有關之外,還牽涉其他一些問題。但總而言之,如果有人能破窗而出,縱然得以不死,我瞧重傷是免不了,而這時就很容易被其他人宰掉了。」

  這個結論真是再明白也沒有了。如果陶正直相信沈神通的智慧,相信他的推測的話,那麼他最聰明的決定,就是決不作突圍逃走之想。

  自然任何人也都會立刻發現此一結論簡直好像開玩笑,因為如果你永遠被困在軒內,結果就算不餓死也會渴死無疑。

  陶正直一面飛快轉動腦筋,一面慢吞吞問道:「看來似乎真的沒有辦法衝出重圍了。不過,假如我有意想不到的方法,居然能衝出重圍,而且我居然也不負傷。沈神通,請告訴我,金老板還能不能發出瘋狂笑聲呢?」

  「瘋狂」這個形容詞使所有的人(包括會津簡一等)都猛可恍然大悟。陶正直形容得很對,其實金算盤並不是人類以外的某種東西,只不過他笑聲和眼光釋放透露出「瘋狂」意味而已。通常在有理性的人類社會中,瘋狂者時常可以被視為不是「人」。

  沈神通躲過瘋狂這一點,大概他不敢予金算盤以太大刺激。他淡淡回答:「雖然你說的只是假設情況,然而我仍然很抱歉告訴你,你就算安然無恙逃出此軒,就算那時金老板已死去,但你還是逃不了活不了。那是因為他聘請收羅的妖人,會在他死去之時發動一切最可怕最惡毒的邪術。以我的看法,這個地方所有的人,除了我和我的小丫鬟之外,人人都已在妖法邪術禁制之中。」

  劉雙痕皺起眉頭,不過好看的人無論甚麼表情都仍然好看。他說:「沈神通,你老早已知道?為何不通知我們小心戒備?世間上既然有邪法妖術,自然也有正法仙術。你早點講我們說不定有辦法可想!」

  「劉兄,你譴責對象弄錯了。」沈神通徐徐道:「你應該責怪陶正直,他如果不是有些消息風聲,我保證他和我一樣決不會想到邪術妖法方面。我只不過向來非常小心謹慎,而且我帶有能幹聰明的小婢。我連一根頭髮都不會被人家撿去,所以厭勝邪術一定弄不到我頭上,但別人我卻不敢擔保了。」

  劉雙痕真的有點生氣樣子,指住陶正直:「你老實講,你有沒有聽到風聲?」

  陶正直忙道:「你別急,我雖然聽到一點點這類風聲,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所以根據沈神通的推論,我根本也是待宰羔羊。你不要生氣,讓我想想看有沒有辦法消解這場災劫。」

  他真的表現出十分煩惱又十分擔憂恐懼神色,所以劉雙痕也懶得多說了。何況追根究柢來說,劉雙痕憑甚麼責怪陶正直呢?

  沈神通等到金算盤突然爆發的瘋狂得意笑聲略歇,才道:「金雲橋,我想表演一下我的猜測功夫。當然如果我們所有的人……」他連門窗外一眾黑衣人都一一指過,表示他們也在「所有人」之中。又道:「假如我們全都喪生,我猜得對不對都沒有關係了。但也很可能只有你金雲橋一個人活著,那時你就知道,而且可能極之佩服我。」

  陶正直插口道:「到那時光他佩服或不佩服對你還有甚麼關係?」

  沈神通道:「有關係之至。因為我們雖然死了,但金雲橋一定肯聽我的話,趕快去做一件事。」

  陶正直滿面訝色,道:「我們若是死了,他做一百件事又與我們有何相干?」

  「你聽我說下去。金雲橋要做的事就是能多快就多快去殺死那個妖人。老實說,凡是這種旁門左道之人,都是詭詐貪婪而又疑心重重的,所以他必定想法子先捏住金算盤小辮子。他只喜歡制人而並不喜歡受制於人。」

  金算盤果然露出凝重尋思神色。

  「若他趕緊殺死那妖人。」沈神通說:「我們這一大堆人至少也算出了一口氣。陶正直,現在你認為有沒有關係呢?」

  陶正直連連用力點頭,由於動作極之明顯,所以他根本不必說話了。

  「好,現在讓我開始猜猜看。金雲橋,你一定很想先殺死我,你必定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因為不論是我或者別人出手殺死了你,你的死亡能夠使那妖人立刻知道。那妖人當然沒有甚麼顧忌,所以他會依照你的合約,即刻施展最惡毒邪法,於是這兒所有的人……」他又舉手一一指點過門口窗口的黑衣殺手:「連你們在內都全部變成死屍。」

  現在他的手指指住自己鼻尖:「但我卻不包括在內,只有我能活下去,所以金雲橋現在最大最急切的心願,就是趕緊取我性命,他絕對不願意我竟然是漏網之魚。他的心情你們大家當然能夠了解,至於是不是同情他支持他,那就見仁見智,很難論定了。」

  金雲橋(即金算盤)大概沒有甚麼話可以反駁沈神通,所以他只能夠以十分難看的面色表示心中憤怒。可是他憤恨面色卻有副作用,那就是無言地證實了沈神通的推論。

  雖然沈神通的推論對於一些人,例如劉雙痕崔家姊妹及陶正直都起不了甚麼大的作用,但對於另一些人卻無異陡然捲起一場風暴。這另一些人就是會津簡一以及封鎖門窗的十六名黑衣殺手。

  還有就是兩名看似畏縮躲藏在軟轎邊的年輕力壯轎伕。他們忽然不再畏縮而是驚怒交集地挺胸走前兩步,因此軒堂內外的人都可以毫不費力發現他們的存在。

  沈神通提高說話的聲音,所以使得爆炸性局勢暫時穩定如常。他說:「我如今要猜測的是關於那妖人的事情。金雲橋,如果我猜對了,你可不許抵賴故意否認。」

  誰都想多知道一些有關「妖人」的事情。因為很顯然的,如果你想對付這種神秘敵人,自是獲得越多資料就越有得手機會。

  軒堂內外一片死寂,連咳嗽聲都沒有,亦沒有任何人移動一下。

  金算盤道:「我絕不抵賴,我何須抵賴?哈,哈……」一陣接一陣的瘋狂笑聲迴響於軒堂內,雖是在大白天,卻依然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沈神通等一會,直到笑聲已歇,才高聲道:「我的常識告訴我,凡是這一類殘忍詭詐的妖人,他施展邪術的地方必定陰冷黑暗,也必定很少人能接近。我大略查看過野趣園形勢,現在回想起來,園內房舍雖多,但卻好像沒有適合妖人施術的地方。因此我得到一個結論,這一個或者這一群妖人,必定匿藏於不見天日的地窖裏,總之一定是建造於地面之下的秘密處所就對了。」

  金算盤現在雖然笑得極之陰險可惡,但他卻也不能不暗暗佩服甚至於震驚。現他感覺中這個沈神通的確名不虛傳,換了別人只怕死了之後仍然不明不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死的,但沈神通只得到一點點資料和暗示,就能夠立即推論出很多真實明確的情況。

  當初本來就不該惹他的,金算盤不禁回憶起何同來見他的那一天光景。同時心中也泛起呂夫人媚艷絕世的形象,可是這個女人,唉,她真是禍水,是害人精……

  只是現在似乎不是回憶或後悔的適當時間,金算盤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說:「就算你猜對了,但野趣園地方如此廣闊,誰能夠把地面通通翻掘?何況有些事情絕對不能曠日持久,尤其是性命交關的事。你老兄認為對不對呢?」

  「一點都不對。」

  這句答話不但金算盤為之愣住,連其他所有的人也無不驚訝疑惑之極。金算盤終於說:「我的話真的不對?這一件許多人性命交關的事難道不重要?難道可以慢慢拖下去?」

  「當然不能拖延,不過這一點我稍後才分析,現在還是先談妖人施法地點問題。金雲橋,你不要以為如果你死了,其他很多人都會跟著死這件事能夠保護你的生命安全,你這樣想法其實錯得很厲害。」

  金雲橋道:「我既想不出那裏錯了。同時又發現你不是談地點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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