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翎 > 金縷衣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假如剛才不是孫伯南會以「金鋼彈指」的功夫,破掉他的雨淋鈴手法,那麼他只要彈指的工夫,便可以把算盤子完全檢拾起來。

  因為倘不被人破掉,那些算盤珠所落之地,必有一定尺寸,現在東西飛散,便沒有江忠虎視在側,也不容易完全檢拾回來。

  江忠也知他心意,他最怕的正是這一著,便故意作勢欲起,那樣子生像只要應夭福一彎腰,便起而傷敵!

  應天福果然不敢造次,雖則他早先明明眼見這個老人由孫伯南背來,多半是雙腿不便。

  不過一個人的武功如果煉到高時,光是借著雙手撐抵之力,仍然可以撲出一兩丈遠的。

  當下應天福金算盤一舉,慢條斯理的道:「看來我若要入洞,非過你此關不可了!」

  江忠應道:「正是如此——」

  語聲未歇,應天福喝聲:「小心了。」

  說完,只見他一躍而至。手中的金算盤由中盤推出,卻倏忽上擊下砸,招數奇特而兇猛。

  江忠久隨江老爹,日常慣聽他南江老人家講究,這時喝道:「好一式『開山辟地』,但不必客氣留手啊──」

  口中叫著,右手長劍一揮,劍光劃過去,恰好在金算盤上下移動時一點空隙處撇過。

  這一來要是應天福再移前一寸,便得血光冒現,手臂截斷。

  應天福心中不由大吃一驚,急忙改為「觸倒不周」之式,金算盤平看推出,風聲激厲。

  這一招也是金算盤五大絕招之一,算盤一頭去砸蕩敵劍,另一邊卻可以直接襲擊敵胸。

  江忠一沉劍,劍尖斜斜翹起,指著敵人小腹。原本這一劍乃是指著敵人咽喉,卻因他盤坐地上,故此只指著小腹。

  正因如此,那應天福的「觸倒不周」之式,卻枉用了氣力。

  因為他的算盤平推而出,本是襲胸腹部位,目下江忠坐著,只須一低頭,便讓過他的一推。

  應天福被迫往後一撤步,然後才能重新進攻。

  江忠大叫道:「且慢——」

  應天福如響斯應,只見他倏然凝身不動,就有如淵停嶽峙,那份功力委實精深純厚。

  江忠道:「實不相瞞,我家小主人要那柄劍另有大用,芙蓉露則此刻早就服下了,這兩件你都不能要,但若果你肯化干戈為玉帛,我願一力擔當,把那雄黃珠讓給你,算是平分春色如何?」

  應天福楞一楞,認真地尋思了一下。

  要知那應天福做生意久了,為人較為貪吝,那璿璣三寶最好是兼而得之。

  此刻肯尋思之故,皆因江忠剛才破他「開天辟他」與及「觸倒不周」這兩絕招手法過於高明,使他不得不考慮一下而已。

  他冷笑道:「嘿嘿,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他的眼光冷冷地掃過江忠雙腿,決定不肯妥協,務必將江忠殺死。

  江忠一看和平解決已經毫無希望了,便暗中抱元守一,運氣行功,嚴密準備,應付對方的攻擊。

  他又冷笑兩聲:「嘿嘿。」

  繼續道:「那孩子出洞時,全身功力有加沒減,他還肯放過我應某人嗎?不幹,這樁交易划不來——」

  江忠道:「不幹就拉倒,我老頭子若不是雙腿不利便,哼——」

  下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其實江忠也想到以自己的努力,即使雙腿完好,使山搖山震岳連環七快劍,也未必能將人家怎樣。

  應天福大暍一聲,算盤照頭拍下,風聲呼呼,力量奇重。

  江忠長劍疾削出去,左手也舉起拐杖抵擋。兩手招式全是防守之勢,但是卻有如兩人使將出來。

  只見應天福一翻腕,劍光一閃,未及變招,就已斜斜閃開了兩步。他的心中不禁暗道:「想不到這老兒劍拐招數的是奇絕,竟然嚴密的全然無懈可擊,待我再試他幾招看看──」

  試想江忠兩手招式不同,便等如是兩個人同時在防守同一個部位,豈有不嚴密之理?

  應天福再踏步顛身,金算盤由下面掄上來,左手倏然伸出,使個擒拿手法,從杖風中,直抓敵人持拐的五指。

  江忠哼一聲,不理敵人左手抓來,右手長劍一吞一吐,閃開金算盤之後,直取對方小腹。

  這一招名為「鬼哭神號」,原來劍刺小腹,乃是至慘之事,一則最難醫治,二則痛苦難當,並且不會立刻死掉,可以拖個幾天才痛死。

  故此這一招名為「鬼哭神號」。

  應天福當然不敢吃他刺著,旋風似的踏開兩步,金算盤已斜砸而下,尖尖的盤角,直指太陽穴。

  他們交手五招之後,便越見激烈。

  原因是江忠不能移動,即使能夠移動,也得守住洞穴這條通路,故此他所使的招式,莫不奇險驚人,十招之中,倒有九招乃是拚命的招數。故此兩人接戰,聲勢極是驚人。

  可是應天福倒底技藝較高,雖是一時之間,被江忠拚命擋住,但時候一長,江忠勢必飲垠荒谷。

  這時孫伯南可正悠閒地在地洞下那石室中觀看石壁上的圖案。只因他靜止不動,所以顯得十分悠閒。

  其實他卻是因為全神貫往在壁畫上,因此才靜止不動,倒並不是故意空閒著在那兒。

  當他一落在洞中的地上,已發現那件金縷衣不見了,這時心中雖急,但斷無再叫江忠吊他出洞之理。

  說什麼也得先看看芙蓉露在與不在,如果還在的話,先醫好身體再說。

  地洞中已十分黝黑,這是因為洞中柴火燒完,誅天神火又變弱之故。

  是以夜眼功夫煉得未到火候,便沒有可能發現那扇石門。

  他拉開門,走進石室,隨手關住,立刻覺得更加寂靜,只因在外面還可聽到山風吹掠之聲,如今卻絲毫聲息也沒有。

  石室中不但寂靜,而且一片黝暗,他在門軸那邊站住,先定一定神,想起自家一身恩怨,都亟待清斷。

  是故此身雖然渺小,但所系相當重大,於是暗中默禱道:「璿璣道長前輩英靈垂鑒,後學弟子孫伯南謹以一片至誠,發下重誓,若果得到前輩遺寶,幸列門牆,此生定以一身武學,抑強暴,誅邪惡,維護人間正氣,如有違背斯言,神明誅之……」

  默禱既畢,努力拈高腳尖,伸手一摸,門軸上面那個羊脂玉瓶居然還在,心中登時如同打翻了五味架,甜苦俱有。

  以後他也許仗著璿璣劍,以及超世的功力,冠絕武林,殺仇仇,報血恨,那是必然之事。

  但他自幼在南江門工習技,二十年來提攜誘導之恩,又登忍遽然拋棄,此所以喜中有悲。

  他拔開瓶蓋,湊到嘴唇邊,仰頭喝了一小口,但覺清香沖鼻而至,四肢百體,登時舒暢無比

  跟著有一股暖流從丹田升起來,直沖天闕,孫伯南急急忙忙跌坐地上,閉目調息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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