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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他不必去瞧,已知乃是早先所見那個掩面而泣的夫人,同時也就明白了剛才那次雷響時,隱隱聽到女人尖叫的聲音,也是她所發出,因為那時剛好是三更正。

  他覺得這種遭遇的確太以悲慘殘酷,漆黑的深夜中,風、雨、雷、電,組成了悲絕哀號的旋律。

  他一縱身,飛到窗戶上面,單手一按窗楣,身子倒翻上去,貼著牆壁,然後慢慢向房內窺看。

  只見一室盡是女人,那個年紀最老的夫人,趴在床上哀哭,他留下的竹笠和蓑衣,已被人踢到通往書房的門邊。

  幾個男人沖進來,其中一個正是賈捕頭,他匆匆一瞥,已經發現了竹笠蓑衣,便過去撿起來。

  傅偉看得眉頭緊鎖,想道:「這番糟糕,他見到此兩物,還不認定是我所為嗎?三天兩日之後,各州府都會有我的圖形行文緝拿。」

  卻見那貿捕頭還來不及檢察蓑衣,忽然擔開前面的木門,疾沖過去。

  傅偉心中一動,想道:「莫非他發現了什麼線索?我可得助他一臂之力。」

  於是不遑去聽那賈忠如何論及竹笠蓑衣之事,單臂一挺,整個人直翻飛起半空,就在密雨之中,雙腿一拳一蹬,化為「黃鶯渡柳」之勢,平飛到屋簷上。

  眨眼間他已越過屋頂,落在那邊的後院中,只見兩丈外一個人冒雨走動,細細一看,敢情是那賈捕頭,這時已草草戴住竹笠,披上蓑衣。

  他縮在牆角後,細察動靜,片刻間賈捕頭走回廊上,書房裡也走出一人,卻是賈忠,雨水沿著脖子中流人去,使他覺得很不舒服,但他卻毫不理會,凝神聽他們說話。

  賈忠大聲問道:「那小賊已跑掉嗎?」

  賈捕頭晃身搖脫蓑衣,同時拿下竹笠,口中道:「剛才我聽到書房中有響聲,進去瞧不見什麼,但又聽到那廂咕咚一聲,好像有人跌倒地上,連忙出去瞧瞧,但卻沒發覺人影,你說奇不奇?你家老爺怎樣了?」

  賈忠搖搖頭,嘆息一聲,忽然叫道:「咦,你身上是什麼氣味?」賈捕頭略一顧現,跺足罵道:「那小賊好損,竟在蓑衣裡塗上人糞。」

  傅偉不覺愣住,想道:「怎的會有人糞?這話從何說起?」

  念頭尚未轉完,只聽賈忠說道:「唉,反正那小賊已溜跑,老爺你不必急著辦事,先洗洗身上,換套衣服再說。」

  賈捕頭也忍耐不住身上臭氣,便隨賈忠往前面走。

  約摸過了盞茶時分,傅偉縱出賈府,懷著滿腔義憤,在傾盆大雨中,賓士於街道上。

  街上近尺深的積水,被他踐踏得乒乒乓乓地響個不停。

  現在他雖然已趁那賈捕頭洗澡換衣服時,把那革囊偷到手中,然而在他腦海中,老是晃動著那未亡人的哀哭樣子。

  「等我尋到沈雁飛,交代完賭約之事,便要清結這筆血帳,雖然不能令七星在的兇手歸案,但我卻要替天行道,把那廝殺死,以命償……」

  在他後面一箭之遙,一條黑影緊綴不舍,這條黑影正是詭計多端的沈雁飛,他一點不似傅偉狼狽,因為他全身雨靠,半滴也沒有沾上。

  出了城外,越走雨勢越小,終於在六七裡路遠時,已經完全沒有雨了。

  沈雁飛摔掉身上雨靠,倏然展開腳程,疾追上去。

  轉眼已經追及,傅偉也發覺了,倏然止步轉身,一見乃是沈雁飛,不覺鏘一聲掣下百煉青鋼劍,黑夜中但見青光一閃,冷氣森森。

  沈雁飛擺手道:「喂,你急什麼?莫非你已把那東西得到手?」

  傅偉一揚左手提著的革囊,忿忿道:「你過來我就是一劍。」

  「咦,你為什麼變得如此兇惡?」沈雁飛果真迷惑了。

  話聲中卻欺身過去,刷一聲修羅扇疾劃出去,左手五指如鉤,便去奪囊。

  傅偉滑步一閃,青鋼劍撩處,叮地微響,心中忽然驚駭起來,暗想道:「不好,白天時和地劇戰一場,已耗氣力不少,跟著又與終南孤鶴尚煌苦戰一場,力氣已差點耗盡,此後又一直沒有休息,故此內力大弱,從這一劍看來,我們強弱已分。」

  沈雁飛暗自得意,哈哈一笑,揮扇來攻,十招不到,已把傅偉迫出官道,退到田埂上。

  兩邊俱是麥田,但此時積水未退,水光蕩漾,原來也是那場已經過的大雨遺跡。

  傅偉咬牙施展開師門絕妙劍法大羅十八劍,只守不攻,形勢忽然好轉,原來他們腳下的田埂,寬才尺許,兩邊田裡都有水,沈雁飛只好從正面進攻,威力因之大減。

  沈雁飛懊惱地揮扇奮攻,不時乘隙向前面張望,只見由近而遠,都有水光蕩漾,心中陡然掠過一個歹毒念頭:「他已顯示筋疲力盡之態,現在雖一時收拾不下,但纏戰下去,大概可以使他累死。」

  主意一決,扇上壓力潛增,招式反而弛緩下來。

  這種打法更加兇險,因為兩人均不能左右閃避,唯有破招拆式,傅偉以疲乏之軀,再拼內力,當然甚是危殆。

  傅偉高一腳低一腳,沿著田埂直往後風不時因對方左手狡狠地奪囊而弄得差點踏了田裡。

  這樣子邊退邊打,總有二百來招過去,傅偉已喘出聲,沈雁飛雖然好些,卻也覺得有點力乏。

  他們退走了七八裡路,忽然又到了另外一條大路上,此路乃是斜向西北。

  沈雁飛嘿嘿冷笑,靜夜之中笑聲傳出老遠,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驢鳴,沈雁飛這時改直攻為攢打,但見扇形四下飄飛,把傅偉圍困中心。

  傅偉此時猶作困獸之鬥,大羅十八劍綿綿不絕,使將開來。沈雁飛倏然大喝一聲,滿空扇形俱收,化作三團強風,連番襲至,砰然一響,青光劍罩裂開縫隙,沈雁飛左手一探,已將革囊奪到手中。

  忽覺腦後風生,勁銳異常,趕緊一低頭,卻聽傅偉奮喝一聲,劍掌齊施,反攻進扇圈之內,連忙揮扇招架時,那革囊又被傅偉搶回。

  他心知有異,先不忙著奪回革羹,橫躍升半丈,回頭一瞥,只見一片黝黑,夜風蕭蕭,哪有一絲人影。

  傅偉也退開一旁,喘息不已,陡聽十餘丈外蹄聲響處,一團白影急馳而來,轉眼已到了切近,原來是張明霞來到。

  沈雁飛倒抽一口冷氣,想道:「姓傅的幫手來了,剛才定是她暗中鬧鬼,還以為我不知呢!好,我且不動聲色,否則她老羞成怒,和我動手,我此時可抵擋不住她。」

  張明霞不理睬沈雁飛,卻向傅偉道:「你已累了嗎?上來,我送你一程。」

  傅偉想不到得她青睞,心中既驚且喜,喘著氣應了一聲走近白驢邊,忽然想起和沈雁飛所訂之約,乃是雙方在回程還可爭在此囊,若果他騎驢而去,豈非違背約,便道:「謝謝你,但我暫時還不能。」

  張明霞慍道:「我知道,可是你太笨了,人家趁你疲倦便動手攔截,這算得公平嗎?」

  沈雁飛勃然大怒,但沒有做聲,心中想道:「娃傅的若不是我在暗中弄鬼,他能把囊偷到手中?我可也沒有閑著啊!」

  張明霞並不堅持他上驢,卻伸出玉手道:「給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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