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上官鼎 > 俠骨關 | 上頁 下頁
一二一


  那小船靠岸,一個白衣女子跚然上了岸,那小女孩喜叫道:「蘭姑娘,董公子來瞧你啦!」

  那白衣女子一抬頭,只見白鐵軍神色略略疑凝;她心中歡喜,掩不住笑生雙妍,兩個深深的酒渦,白鐵軍不由看得癡了。

  白衣女子道:「難得公子大駕光臨,小萍,招呼備酒宴,董公子到船上去談談可好?」

  白鐵軍囁囁地道:「小人,小人不敢打擾姑娘!打擾姑娘!」

  蘭姑娘嫣然一笑道:「公子怎講這話?來,快上船,我劃你到大艇中去!」

  她心中愉快,再無上次那種憂愁之色,月光下更增幾分憮媚,白鐵軍行走天下,從來沒有顧忌過任何人,此刻竟是小心翼翼,生怕失態被她笑話,這粗壯高大的漢子,沉默凝重起來,令人更有加幾分敬畏之感!

  兩人上了小艇,這時明月當天,秦淮河水光鱗鱗,那弦歌延綿,仿佛從天上來,無邊無涯,白鐵軍幼時生長在僻涼山野,行走江湖但為別人的事忙,何曾經過這等豪華風流?當下雖未飲酒,竟覺微醉,那蘭姑娘身上陣陣香氣隨風襲鼻,好聞之極,白鐵軍喚著嗅著,竟不知是人間還是天上。

  那小船緩緩在河中遊蕩,漿聲蕩漾,兩人默然相對,白鐵軍抬眼一看,蘭姑娘笑容未減,似乎喜之不勝,白鐵軍膽子一壯,笑道:「人言秦淮河風光綺麗無限,今日才得一見,果是名不虛傳!」

  蘭姑娘抿嘴一笑道:「公子別著急,待會還有真正好看的哩!」

  白鐵軍訕訕道:「小人真是眼福不淺了!」蘭姑娘道:「待會午時一過,便是煙花競賽,金陵好玩的公子爺們,莫不巧盡心量,要出奇制勝,那才叫美不勝收哩。」

  「天下將有大亂,這江南粉飾太平,那有一絲戰鬥氣氛?」

  但他不願破壞這溫柔局面,連忙把這種思想拋開,那小船行了一會靠上了大船,大船上放下平梯,兩人先後登上大艇。

  蘭姑娘引著白鐵軍走上花廳,廳中華燈如炬,照得有若白晝,蘭姑娘微微一笑,轉動燈扭,漸漸地燈光愈來愈是柔和,花廳中一片碧影,四周花草林立,新露吐蕊,香鬱不絕。

  蘭姑娘招呼擺酒,這時花廳中只有他兩人,蘭姑娘半晌道:「董公子別來可好?」

  「多謝姑娘關懷,小人體健如牛,成日無所事事,說不上好與不好。」

  「公子印堂發紅,行將揚名天下,他日公子得意,相煩前來,以證賤妾相人之術如何?」

  白鐵軍笑道:「姑娘過獎,小人一個莽夫何能揚名天下?」

  蘭姑娘低眸瞧了白鐵軍數眼,白鐵軍只覺她臉上黯然,想要逗她歡喜,卻不知從何說起是好!

  白鐵軍想道:「你……你……不用麻煩了!」

  他想想這話並不得體,便住口未說,蘭姑娘捧出琵琶,調了數下弦,彈了起來。

  ▼第三十二章 貴相知心

  這時河上弦樂愈來愈頻,夜風習習,白鐵軍鼻端盡是香氣,船上的夜蘭香怒放了。

  這蘭芳是秦淮河上第一歌伎,那船中佈置極是華麗,她天性雅致,這廳中也是蘭心巧思,每一件物事都放得恰到好處,令人看起來說不舒眼。

  白鐵軍和蘭芳姑娘對坐廳中,水波徐徐,拍拍擊在船弦,白鐵軍這一生風塵僕僕,奔走往返,那曾領略過這種靜致之雅,他是天性的豪傑,竟覺這場合十分不習慣,抬起頭來,蘭蘭芳款款凝思,心中一些不耐,早就化為輕煙。

  默默相對一刻,酒宴已經開上,蘭芳笑語道:「咱們這裡也沒有什麼山珍海味,公子便將就用點吧!」

  白鐵軍見滿桌酒菜細點,不但色香俱佳,便是杯盤器皿,都是考究已極,他心中暗暗忖道:「我那裡還像一個叫化頭兒!」

  想到此處,不覺啞然失笑,蘭芳已將酒斟滿,嫣然一笑道:「公子賞光蒞臨,賤妾敬公子一杯!」

  白鐵軍忙道:「那裡!那裡!」

  但想想這話答得不甚得體,微窘之下,一口幹了,只覺那那酒香凜無比,醇醇然似乎是數十年佳釀,他乃是大碗喝酒的主兒,這一嘗之下,只覺此酒雖佳,但溫溫然總是不夠昧道,轉念忖道:「娘兒們正該喝些紹興酒,怎能和咱們叫化子比呢?」

  蘭芳喝了半杯,笑笑道:「公子別來無恙,氣神更見沉穩,唉!當年董爺如有公子這等豪氣,怎能造成悲劇。」

  她想到昔時主母遭遇之慘,不竟黯然,白鐵軍聽她提到先人,也是淒然,蘭芳忽道:「賤妾真是該死,又惹公子不樂,該罰!該罰。」

  她舉起半杯酒飲盡,又勸白鐵軍飲了幾杯,白鐵軍是每杯必幹,酒入肚中,便如石沉大海,臉上顏色絲毫不變,蘭芳又道:「酒多傷身,公子請用菜。」

  白鐵軍食量極佳,他這時漸漸習慣,不再拘束,他放懷大嚼,蘭芳微笑凝注,心中又是羡慕又是歡喜,吃到中夜,已是杯盤狼藉,蘭芳忍不住問道:「公子此來金陵,可還有幾日逗留?」白鐵軍一怔道:「那也沒有一定。」

  蘭芳黯然,半晌道:「公子如果有暇,賤妾陪公子去樓霞山去。」

  白鐵軍心中極是願意,想了想道:「小人久慕江南風光,正該遊覽。」蘭芳道:「賤妾陪公子去探看山上令堂的衣冠塚如何?」

  白鐵軍道:「什麼?」

  蘭芳道:「唉,主母葬身漠北,離此何止萬里,關山遙遙,我一個弱女子怎能再去?賤妾追念主母,便將主母平日衣物葬在樓霞山巔,戲妾懷念主母!這便前去探望。」

  白鐵軍好生感激,一時間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呆呆望著手中酒杯,心中發痛,那酒杯卻在暗暗的燈前,放出明亮的光芒。

  蘭芳道:「這酒杯是漠北夜光杯,聽說價值連城,千秋萬世仍是光芒依舊,但主母呢?公子,人生苦短,須得及時行樂,來,賤妾唱個曲兒給公子解悶。」

  白鐵軍見她酒後臉上紅暈,眼神發慵,心中一動,但轉念,暗自忖道:「我白鐵軍堂堂大丈夫,豈能欺暗堂弱女。」

  只覺此間再不能多留,正沉思間,蘭芳站起身來,取下壁上琵琶,調弄幾下,幽幽唱了起來:

  「人世間擁擁攘攘,認真是神傷!
  長門女子總薄幸,怎奈思量。
  勸君更進一杯酒,此去何方,此去何方?」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