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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銀髮婆婆一怔,她乃是極聰明的人,忍不住叫道:「你便是董一民的孩子了,唉,蒼天……蒼天,大伯行俠一生,終算有後。」

  董敏睜著大眼,望著白鐵軍,問銀髮婆婆道:「婆婆,他真是大爺爺的孫子麼?」

  白鐵軍恍然大悟忖道:「銀髮婆婆原來是我叔祖婆了!我認是不認?」

  但回顧前塵,實是不堪回想,不由得怔住了,銀髮婆婆道:「孩子,你爺爺想你鬱鬱寡歡,你婆婆念你念得發瘋,快跟咱們回去吧!」

  白鐵軍仿若未聞,董敏歡天喜地道:「大哥哥,真是我的大哥哥,有你這高本事的大哥哥保駕,我可以遍遊天下了。」

  白鐵軍仍然不語,銀髮婆婆和聲道:「孩子,可憐你何曾享受過半點溫暖?你跟我們回去,你爺爺婆婆不知要多高興了。」

  白鐵軍心在發抖,他衝口道:「姓董的不要我爹爹,不要我姆媽,我……我真這麼沒出息,一定要去巴結麼?」

  他說這話時實在激動已極,多時積壓在胸中的一股怨氣吐了出來,只覺一陣舒服,但接著又是一陣激動。

  銀髮婆婆道:「孩子,你要怎樣,只要你回去,便是要你婆婆向你認借也是肯的。」

  白鐵軍心中不知到底要什麼滋味,那銀髮婆婆說得委婉,自己實在該要跟他們去,但心中再也解不開這個死結,他情理交戰,心中真是五味俱全,百感交集,他是個堅毅的大丈夫,一咬牙,道聲珍重,施展輕功頭都不敢回,飛馳而去,他確知,只要輕功施開,天下能追到自己的人那是少而又少了,耳畔卻聽到銀髮婆婆低喟道:「這祖孫三代都是一般倔強的性兒。」

  白鐵軍狂奔一陣,心情漸漸平靜,算算路程,這一奔至少已走了數十裡,已是三更天,雨過而後,月亮分外明亮。

  白鐵軍剛剛坐下身歇歇,忽聞「咕」「咕」之聲不絕,他順手拾起一粒小石,頭都不回一下,砰的一聲,墜落一隻夜貓子,他心中暗道:「該死的東西。」

  那樹上另外數頭夜貓子不再鳴叫,四周一片寂靜,白鐵軍望著那雪亮的夜貓子眼睛,忽然想起幼時聽師父的老傭人講的神話:「夜貓子幼鳥長大,便將母鳥吃掉,它在黑暗中數著人的眉毛,當數清楚的時候,這個便完了!」

  白鐵軍想著想著,心中竟起了一片寒意,他默然自忖道:「白鐵軍啊!白鐵軍,你難道和這夜貓子一般要做無父無母的畜生?」

  過了一會,他索性在站起,繼續前往,越過一個山口,另一邊山下確是一個市鎮,萬家燈火,有如天上繁星,白鐵軍到鎮上投宿了。

  他這一夜整整思索了一晚,仍是纏結不開,他次晨又走,真像行屍走肉一般,穿過大片田地,這時太陽未升起,農人已早起作田,白鐵軍低頭疾行,突然大聲一喝,他不禁嚇了一跳,定步一看,原來一頭老母牛走得慢了,那農夫吆喝催促。

  那母牛不住回頭,白鐵軍仔細一瞧,原來後面還跟著兩頭小牛,那依依不捨的樣子,白鐵軍心中一動:「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我還是跟銀髮婆婆回去一趟,只要看一眼,也是好的。」

  他念頭一轉,乘船溯長江而下,此時正當順風季節,船行極速,不數日便又到無錫,只望銀髮婆婆尚未離去。

  那帆船靠無錫已是午夜,白鐵軍上了岸,漫步往城中走去,正走到城中心,忽見不遠之處黑影一閃,一條人影飛快而逝,白鐵軍心中一凜忖道:「前面那人身法之疾真是有若閃電,天下那一派的輕功能臻於此,難道是我左老弟來了?」

  他是武學的大行家,見獵心喜,施展輕追上前去,但四下一片漆黑,那還有那人影子,過了半晌,忽然一聲慘叫,白鐵軍反應何等敏銳,身形疾撲發聲方向,才一落地,先前那黑影一閃沖天而起,白鐵軍緊跟而起,但前面那黑影實在太快,白鐵軍追了一陣自忖是很難遇到的了只好轉身回城,往适才那黑影作案的地方跑去,只見一座小院,白鐵軍翻牆而入,才一進內,一股濃烈血腥氣擇鼻而來,白鐵軍心中發毛,推開內廳之門,只見廳中一燈如豆,地下排了七八具屍首,男女老幼都有。

  白鐵軍,他撥亮那油燈,更是慘不忍睹,那七具屍首都是一般無頭,還有最邊上一具屍首是個姣好少女,但全身赤裸,顯然是人玷污而後殺了。

  白鐵軍忖道:「這人殺人劫色,真是窮兇惡極,但身手之高實在駭人,江湖上那有如此惡人?」

  他心中十分納悶,一抬頭只見牆壁上赫然塗著幾個血字:「殺人者董其心!」

  白鐵軍一震,那董其心是昔年名震天下第一高手,師父曾常嘆息對白鐵軍道:「為師一生最大遺憾,便是未曾目睹董大俠的「震天三式」為師雖和董大俠有數面之緣但卻未有此福氣。」

  那言下之意,對於董其心之推崇,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白鐵軍心道:「有人冒董大俠的名聲作案,分明是要逼他老人家出馬,但那人功力實在太高,令人不寒而慄。」

  他因自幼聽師父多次說到,是以對董其心印象極深,後來知道自己身世對於這個叔祖更是敬愛交加了。此時見有人盜用他的名字作歹,心中大為憤怒。

  白鐵軍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頭緒,心中道:「此人既然有意激叔祖出來,一定還會作案,我好歹也要查出一個究竟來。」

  當下決定先在金陵住下,次夜三更過後,白鐵軍穿行大街小巷,都是高來高去。

  到了午夜,白鐵軍放目四周不見蹤影,正以為那人不會來了,忽然遠遠人影一閃,向白鐵軍這方面跑來,白鐵軍閃身暗角,身形才一藏好,那黑影已到身旁五丈左右,白鐵軍注見一瞧,來人黑布蒙面,森森然不知相貌。

  那黑巾人身形連縱,又消失一家巨戶院中,白鐵軍看准地方,也輕步跟蹤而至。

  白鐵軍不敢怠慢,他見前面人影一閃,已撲向內廳,連忙緊跟而去,一拍掌前面黑影人一旋身,一言未發,呼的便是一掌,白軍只聞一聲沉悶呼氣之聲,他腦中飛快一閃,馬上知道這是生平所遇勁敵,他倉促中一運氣,「大擒龍手」一掌拍出。

  兩股力道在空中一交,那人身形倒退半步,白鐵軍只覺對方力道回轉,將自己所發掌勁移開,直逼過來,白鐵軍忙吸兩口真氣,飛快又擊出一掌,身形隨著旋勁滴溜溜打了兩個轉,將對方力道消解。

  兩人雖只交了一招但各自心中發驚不己,那黑巾人冷冷打量著白鐵軍,只見月光下白鐵軍身形高大,有若一尊鐵塔。

  白鐵軍恍然大悟,沉聲道:「閣下無端出手與丐幫為難,請教高姓大名?」

  那黑巾人哈哈大笑道:「你便是丐幫白鐵軍了,玉簫劍客還欠在下一臂兩腿。」

  白鐵軍大怒,但他乃是一幫之主,氣度非凡,當下沉聲地道:「請教閣下大名!」

  那黑巾人不住冷笑道:「你要找死也不用如此著急,少陪少陪!」說罷飛身而起,白鐵軍知道一讓他搶先,再無機會追趕,就在幾乎是同一時間,也躍身起來,兩人一前一後,不一刻追出城外。

  那黑巾人跑著跑著,竟往秦淮河畔而去,白鐵軍緊跟在後,漸漸地距離又告拉遠,那黑巾人狂奔不已,白鐵軍陡然止步,才一瞬間,便消失在黑暗中。

  白鐵軍忖道:「世間輕功能練到這地步,真是不可思議的了,這人掌勁怪異,力道沉,絕不弱於我半分,到底是何許人,老四難怪不是對手了。」

  轉念又想道:「這人如果在金陵作案不止,說不得只好和他周旋到底,唉!如果我那左老弟在的話,說不定能追上他。」

  他一生之中面臨大敵何止千萬,此時敵人實在太強,竟有勢單之感,但他天性豪邁,這念頭只有一瞬,邁著大步,又充滿信心忖道:「只要姓白的不離開金陵,他也不能橫行。」

  正沉思間,忽然耳畔絲竹聲起,他适才忙於追敵,此番才發現秦淮河上燈火如炬,正當熱鬧的時候。白鐵軍心中一動:「我要不要去瞧一瞧蘭姑娘?」

  他想到此,那蘭姑娘的輕優薄愁,纖弱惹人憐愛的情影又浮了起來,一時之間,一種強烈的激動,他心中喃喃地道:「只要心善人好,出身平庸又打什麼緊了?唉,姆媽一定是天下少有的好女子,不然爹爹怎肯不顧一切要娶他,但世人之見,便連祖父這等大俠也看不破?唉,人間為什麼如此煩惱?」

  他漫步走著,腳步走向河旁,忽然背後有人叫道:「董公子!董公子!」

  白鐵軍回頭一看,正是蘭姑娘船上小女孩,女鐵軍心中一喜,那小女孩笑道:「咱們姑娘想公子想得是緊,快去看蘭姑娘!」

  白鐵軍臉一紅道:「我正是來看蘭姑娘!」

  正說話間,忽聽河中撲啦啦一陣搖漿之聲,一艘小船逼岸而住,白鐵軍目力極強當下心中大喜,但卻聶聶然不知該如何上前招呼,他生平豪爽,但知大碗喝烈酒,高談闊論,此時心中竟有局促不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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