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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那聲音忽近忽遠,左冰心中緊張得有若上滿的弓弦,不時望著李百超。

  他心中忽然想道:「如果白大哥在此,那麼便是天大的敵人,又何足道哉?」他此刻才深深感到武功的重要了。

  這時候,白鐵軍卻在遙遠的地方——

  且說白鐵軍一路行走,這日天色已晚,他趕了一陣路,走到一處小市集,落店睡了,正朦朧間,忽聞一陣簫聲,白鐵軍一醒,心中忖道:「老四怎會又在附近出現了真是奇怪!」

  當下聆目聽了一刻,只覺簫聲淒涼寂寞,真令人悲從中來,仿佛天下不如意的事都陡然而臨,白鐵軍再也睡不著沉,心中煩惱暗罵:「老四成日間憂思如縷,那裡像一個男子漢?大丈夫闖蕩江湖,刀尖上憩血,生死這事不在乎,那還有什麼鳥憂?」

  當下著衣翻窗循音而去,走不多遠,來到郊外栗林,這時月色甚好,那玉簫劍客正坐在樹下,簫聲愈轉淒迷,真如扁舟航海,忽遇大霧,茫茫天涯不知所往。

  白鐵軍一聲喝道:「老四!你也來了?」

  那玉簫劍客一驚,簫聲登時斷了,但餘音嫋繞,猶自迴響不已。

  玉簫劍客回頭見著這威儀如山的幫主,正用輕責關懷的目光瞧著他,一時之間,眼淚都發落下了,他定了定神叫道:「白大哥您好!」

  白鐵軍目光何等利銳,只見他左臂衣袖空空,白鐵軍乃是至性之人,急叫道:「老四!你怎樣了?」

  玉簫劍客淡淡地道:「那人要我說出楊幫主遺駭葬埋之地,小弟與他比鬥吃了點虧!」

  白鐵軍幾乎怒吼的叫道:「一條膀子沒有了,這還是小虧,老四,是誰下的手?」

  玉簫劍客道:「是西方來的,好像是姓伍。」

  白鐵軍用手一拍栗樹,他雖施力極輕,那樹葉一絲不動。半刻,忽的滑喇一聲,那碗口粗細栗木從腰而折,便如利刃砍切一般,栗木堅實無比,這一掌之力玉簫劍客又服又羨忖道:「白大哥外貌舉止粗豪,可是卻練成了,這般可敬可畏的功夫!」

  白鐵軍怒叫道:「不報此仇,有如此木。」

  他伸手拉起玉簫劍客,大踏步回到客店,兩人談到深夜,合衣而睡,只片刻,玉簫劍客便聽到白大哥均勻的鼾聲,他心中真是羡慕已極。

  次晨白鐵軍問明玉簫劍客那姓伍的所走的方向,又向王簫劍客叮嚀數語,頭也不回往東南走去,玉簫劍客叫道:「大哥,小弟也去!」

  白鐵軍回頭凝視他一會兒笑道:「老四,你別婆婆奶奶成不成?敵人是很強的麼?你留在這一帶,設法和湯老三聯絡上,我辦完此事,自會來尋你。」玉簫劍客振作的道:「天下豈有人能勝過大哥擒龍手的?小弟遵從指示。」

  白鐵軍哈哈一笑,邁步前去,那步子又穩又快,不一會便翻過小丘,心中卻喃喃地道:「高手輩出,武林又要大亂了麼?能將老四制服得無還手之力的人,天下也是寥寥有數了。」

  他趕了一天路,這時已是傍晚,忽然一陣暴雨,由鐵軍疾行想找個避雨之處,轉個彎忽見林中露出一角紅壁來,他連忙上前,原來是個野廟,失修多年雨,碎破不堪,白鐵軍心想總勝似在露天淋,便閃身入廟,才一入門,忽聽一個少女的聲音道:「婆婆!又有人來避雨了,這小廟多年無人光顧,菩薩有靈,否極泰來,今天只怕是最熱鬧的了!」

  另一個和靄的女音道:「敏兒,你對天地鬼神都不敬重,父母更不用說了,真是個小小混世魔王也。」

  白鐵軍一聽,知道是一對母女也在廟中避雨,他走上前去口中道:「在下路過此處,遇雨無法行走,暫借此躲閉一時!」

  那少女在廟中另間,當中隔了一層幕布,灰塵厚積,那少女咯咯一笑道:「這是無主野廟,你愛住沒有人管你,何況避雨,你這人也真太囉嗦了,啊!對不住,對不住,只有叫花子才住破廟,我說錯了。」

  她一個人說說笑笑,分明是尋開心,但聲音極為悅耳,白鐵軍聽了一會,只覺極為熟悉,他心中暗暗好笑道:「我當真是叫花頭子,這小姑娘說得一點也不錯。」

  當下他便盤坐地下,等待歇雨,隔間那少女又道:「婆婆,如果雨不歇,咱們只有在這荒廟中過夜了!」

  她「婆婆」哼了一聲道:「在這裡過夜便過夜,又有什麼好笑的,小丫頭,你當婆婆不知道你的心思麼?」

  那少女囁嚅地道:「婆婆!你說這次爺爺會責打我麼?我……我……其實並沒有犯什麼不對的事兒,成天提心吊膽的,這種生活真不要再過了。」

  她「婆婆」道:「你怕回家挨打,便不該淘氣跑,如果爺爺住島上見咱婆孫倆久不歸家,出來找尋,那你可有得好看的了!」

  那少女半晌不話,白鐵軍聽著聽著,心中暗自嘆息:「有爹娘打罵又有那一點不好了?我卻想也想不到。」

  但覺那聲音愈聽愈熟,幾乎忍不住要探頭去瞧,那少女又道:「不成不成,我已經是個大人了,怎麼還可以隨便責打我,婆婆你如不替我求情,我只有再……再……」

  「你再怎地?」

  「只有再……再……逃家流浪江湖了。」

  她這招果然生效了,她「婆婆」歎了口氣道:「敏兒,你當真是長大了,好快,時間過得真快!」

  談話之間,雨漸漸歇了,那少女和她婆婆掀簾走出,白鐵軍只覺眼前一亮,一個輕盈少女陪伴著一個銀髮滿頭的老婆婆。那少女忽然大喜叫道:「白大哥!白大哥!原來是你呀!」

  白鐵軍驀然想起,此人便是上次自己在太湖濱解救之少女,當下微微一笑道:「董姑娘別來可好?」

  原來有這二人正是銀髮婆婆和董敏,她倆人上次在飛帆總舵遇到查天心出手解圍,便四下找尋太湖陸公子,卻未料到陸公子回太湖搬救兵去了,銀髮婆婆和董敏,在四周轉了數日,恰巧和陸公子相遇,董敏強迫婆婆到太湖去了一趟,盤桓月余,和陸公子母親相晤極洽,這才啟程歸去。

  董敏笑答道:「還是和從前一樣混日子呀!」

  那銀髮婆婆和這粗壯魁偉的大漢有笑有說,心中對這寶貝孫女頗為不滿,不禁打量白鐵軍兩眼,看著看著,那眼睛再也移不開了,臉上一片驚奇之色。

  白鐵軍道:「董姑娘,在下還要趕路,這便告辭。」

  他又向銀髮婆婆一頷首,正要走出廟門,忽然銀髮婆婆喊道:「喂,請慢!」

  白鐵軍一回,只見銀髮婆婆凝視著他,目光中充滿了憐惜。

  銀髮婆婆道:「喂,你……你……姓董是不是?」

  白鐵軍一怔,尚來不及答話,董敏拍手笑道:「婆婆真有先機,他正是姓董!」銀髮婆婆喃喃地道:「多麼像一民,真像!」

  白鐵軍心中一凜,想起秦淮河畔蘭姑娘的話來,一時之間腳步再也走不出去了。

  白鐵軍道:「請問婆婆怎會認識董一民?」

  銀髮婆婆大喜道:「那麼閣下……不,那麼你和一民見過面了。」

  白鐵軍淒然出地點點頭,銀髮婆婆喜道:「在那裡!在那裡,快告訴婆婆!」

  白鐵軍心中已有七八分,當下淒然道:「在秦淮河底!」

  銀髮婆婆頹然嘆息道:「大伯的話還是不錯,死了!死了!」

  白鐵軍望著慈祥悲傷的婆婆,心中突然激動起來,一種報復性的快樂從心底泛起,他忍不住冷冷地道:「那逼死董先生的人心中也未必快樂!」

  銀髮婆婆點頭道:「正是,正是,他母親這十多年來那有一天開心過?」

  白鐵軍奇道:「婆婆,你說什麼?」

  銀髮婆婆慢然道:「一民的母親自他出門後,那曾有過一天好日子過?唉!」

  白鐵軍瞪大眼睛,奇道:「婆婆,她……她……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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