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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他想了好半天,無聊地從行李中將「魚腸寶劍」取出,抽劍撫拭,那劍是上古利器,黑暗中放著冷芒,著膚生寒。

  夜意漸深,錢冰也走下艙舨,將劍擱在枕上朦朦睡去,那船家為趕另一筆生意,中夜放舟,錢冰次晨一醒,船已過太湖,濱無錫停了。

  那船家將銀髮婆婆供奉得像財神爺一般,連忙替她將行囊搬到岸邊,錢冰也提了他那簡單行囊下了船,只見岸邊挑夫一擁而上,將銀髮婆婆行囊搶了便走,那銀髮婆婆呆站岸邊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應付。

  錢冰費了很在力氣,才將銀髮婆婆行李搶了回來,錢冰替她雇定了一肩夫,耳畔只聽其他沒有搶到生意的人漫駡之聲不絕,但那吳儂軟語,罵得雖是難聽,但一點不見惡凶之色,這是江南方言天生上的限制了。

  銀髮婆婆掩耳皺眉,匆匆忙忙前走,步履之間卻是健朗如飛,錢冰跟著走了一段,銀髮婆婆道:「好孩子,你有事走罷,你這孩子心很好,下次碰到婆婆,一定好好獎你點什麼東西。」

  錢冰笑著道別,見那銀髮婆婆走得遠了,心中竟是依依不捨,呆呆立在街好半天尋思道:「我趕到這大城來容易找點工作呀!不然我一定陪婆婆去尋找她孫女兒。」

  當下漫步行走,忽覺懷中沉重,伸手一摸,竟放著四綻小金元寶,陽光中耀目閃鑠。

  錢冰從來沒有擁有這許多錢財,那金綻雖不大,但放在掌中甚有份量,他灑然一笑自忖道:「總有一天碰到銀髮婆婆,那時報答她也還不晚。」

  他有許多金子,心中不禁雄壯起來,但又有些緊張,暗自盤算道:「這四綻金子,化開來總有千把兩銀子吧!天啦!還是不要化開的好,不然往那裡擱。」

  他正在高興亂思胡想,忽然人叢中有人向他招手,他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在小孟會方老爺子壽宴上,力挫群雄的黑衣少年。

  錢冰一怔,不知他招呼自己幹什麼,當下只好上來和他照面。

  那黑衣少年道:「你跟我來,我有話說。」

  黑衣少年說完便走,錢冰漫無主見的跟在後面,不一會又走到水邊。那黑衣少年道:「你是太湖陸公子的朋友是不?」

  錢冰道:「在下與兄台一樣,上次也是初會陸公子。」

  那黑衣少年好生失望,半晌道:「我以為你認得他,這陸公子名氣好大,無錫城中無人不知。但卻無人知他到底住在何處?」

  錢冰奇道:「這倒怪了,他不是住在太湖中麼?」

  黑衣少年道:「太湖七十二峰,水道繁密,不是熟悉湖中之人,休想找得到,而且陸公子學問極富,他利用地形佈置陣式,如非得他許可,船一進入,包管迷路。」

  錢冰想了想道:「你既是專程前來,總不能半途而廢呀!我勸你還是多問問當地人士,說不定會有結果。」

  黑衣少年臉微紅,見他說得毫不中肯,冷笑道:「你知道什麼,沒有陸公子的權杖,便是熟悉水道的人,也不敢帶你入內的。」

  錢冰聳聳肩膀無可如何,那黑衣少年忽道:「喂,你到無錫幹什麼?」

  錢冰聽他語氣絲毫不客氣,也不和他一般見識,隨口答道:「也沒有一定個兒。」

  黑衣少年喜道:「那好極了,你功夫不錯,有你幫忙准成。」

  錢冰不知他要自己幫什麼忙,抬頭看他,黑衣少年笑著道:「其實我是有辦法進入太湖的,只是一個人未免有點危險,有兩人便不怕了。」

  他見錢冰滿臉迷惑,便道:「不瞞兄台,小弟對星辰位置頗有心得,咱在夜間行船,天上星辰便是一個方向,你操住舵,那樣往一個方向走,但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他有求于錢冰,口頭客氣起來,錢冰也是年輕好事之人,對太湖陸公子極有好感,當下嘖嘖稱讚道:「天上那麼多星星兄台能辨明清楚,真不簡單,小弟也略識一二,咱們晚上便去。」

  那黑衣少年奇道:「兄台也是從海上來的?」

  錢冰微笑不語,黑衣少年哦了一聲道:「兄台既非海中來,但如能識得星辰方位,那一定是大漠來的。」

  錢冰心中一驚忖道:「這人年輕若斯,見識端的不凡。」

  當下也不多說,兩人走回市鎮中,用了早飯,到處亂逛,要等晚上行動,只覺日影移得特別慢,到了中午,錢冰又請黑衣少年大吃一頓,兌了一錠金元寶,那黑衣少年食量極小,錢冰也不在意。

  他倆人一路上零嘴吃個不停,一會兒焦糖米花,一會麻兒糖,都是無錫名產,那黑衣少年極愛吃零食,比主食吃得多得多,一邊吃一邊談,以錢冰性格,不一會兩人便混得極熟了。錢冰跟他談起遇到的銀髮婆婆,黑衣少年臉色一變,追問道:「那婆婆當真來了無錫?」

  錢冰點頭,黑衣少年又問了一句:「是她一個人麼?」

  錢冰又點點頭,黑衣少年不語了,神色很是焦急,和錢冰搭訕竟是心不在焉,錢冰也未注意,好容易等到日落西山,錢冰喜道:「等月亮上來便走。」

  他倆人吃零食早就飽了,也不用再吃晚飯,走到湖邊,那黑衣少年指著岸邊一艘小船道:「這便是咱們的船了。」

  錢冰一縱上船,那少年原先比誰都急些,這時倒是遲豫起來,站在岸邊只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心中忐忑不安。

  錢冰叫道:「快點!我看滿天星星都上升了,那是北斗七星,咱是往南還是往北?」

  黑衣少年白了他一眼道:「你急個什麼勁?你要急你一個人去好啦。」

  錢冰大為不解,但他豁達,也不細究原因。只是不住催促,那黑衣少年忽道:「我換件衣衫去。你就在此等我。」

  錢冰道:「你的衣衫乾淨,何必要換,再說夜裡湖上霧水重,換了新的豈不是又弄壞了,你……」

  但見那少年已走得無影無蹤,只有住口了,說到換衣,錢冰看看自己身上衣衫,破了又補,補了又破,他綴補又差,實在有點不雅,伸手入懷,忽然摸到一紙,展開借月光看來,上面寫道:「好孩子,去買新衣服。白髮婆婆。」

  錢冰看著看著,眼睛微微發酸,他一向不注意自己一切,隨遇而安,那銀髮婆婆和自己萍水相逢,竟注意到自己衣衫陳舊、就憑這句話,錢冰也覺得熱淚盈眶了,思恩懷德。

  夜風一吹,錢冰腦筋冷靜了些,忽然白影一閃,一個消生生少女已落在船頭。

  錢冰恍然,暗罵自己糊塗見忘,這黑衣少年上次在西湖,被神拳簡青點破是女扮男妝,羞怒而去,自己怎會轉眼便給忘了。那少女見錢冰直眼瞧她,不禁害羞起來。

  錢冰道:「姑娘清麗絕俗,白衫白裙最是貼切。」

  那白衣少女道:「不用你稱讚,我偏愛穿黑衣。」

  但心中畢竟喜歡,臉上紅噴地真如奇花初孕,明豔不可方物,錢冰一生所見女子中,數美自然以巧妹第一了,但目前這個少女,卻也並不多讓。

  白衣少女舉起漿來一撥,小舟似箭一般破浪而行,不一會離岸漸遠,她直身站在船頭,將漿交給錢冰,仰首凝望天上星座,良久道:「咱們該向北行。」

  錢冰不善划船,他用力撥了幾下,那船竟在水中打起轉來,白衣少女頓足道:「你在幹嗎?轉陀螺麼?再轉幾周,你非要倒下不可。」

  錢冰訕訕地道:「我練習一下便可得要領了。」

  白衣少女一言不發,接過漿輕輕撥了幾撥,那船走得又直又快,但她又是划船又要對月影星辰方位,不禁手忙腳亂,走了一會,那船又行得偏了些。

  白衣少女恨恨地道:「早知如此,不要你來了,你身子又重,船又偏了航道。」

  錢冰笑道:「多一個人可壯壯膽,夜半湖上,一個人泛舟而行,只怕有點害怕吧!」

  他這話正說中白衣少女之心事,她雖是倔強好勝,驕傲胡鬧,但膽子並不太大,當下默然,校準了方向,才劃了幾下,又見錢冰躍躍欲試,便道:「你劃一下便一下,慢點倒不要緊,不要帶了旋勁,拖泥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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