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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老和尚淡淡一笑道:「道兄語出驚人,氣格非凡,但對這一方面的見解,老僧無法贊同。」

  枯葉禪師雙目鬥然一稟道:「關於這一點,咱們不談也罷,不過老僧想要請教道兄一個問題。」

  老和尚笑而不答,枯葉禪師道:「大師此來,是有意或是無意?」

  老和尚道:「老衲避雨途經於此,這一點老衲方才已經說過。」

  枯葉禪師雙目如電,一字一字說道:「敢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老和尚道:「老衲雲遊野僧,輩號不提也罷。」

  枯葉禪師哼了一聲道:「大師知道那杜天林麼?」

  他這—句話問得好不突然,那老僧怔了一怔,面色微變說「那杜天林今晚不來了麼?」

  老和尚又是一怔,緩緩說道:「此言怎講?老衲不懂。」

  枯葉禪師道:「大師可是代他赴約的麼?」

  老和尚這才聽出一些端兒,緩緩道:「原來你們在此有約,杜天林老衲曾經見過一面,但與他非親非故,怎麼代他赴約?」枯葉禪師與于公子對望了一眼,疑念重重,老和尚頓了一頓接著又道:「就算老衲代他赴約而來,既已到達,老衲有何理由隱瞞兩位?」

  他這一句話說得合情合理,那枯葉禪師兩人不能不信,登時便說不出話來。老和尚停了一下,又開口說道:「不過,老衲若是知道那杜天林的行蹤,倒有一事要找他商談。」

  枯葉禪師面色又是一變,枯和尚看在眼內,心中暗暗稱奇,又開口說道:「杜天林要在此與二位相會,不知是什麼時候。」

  枯葉禪師忽然道:「道兄的來意,老僧自會清楚,是以道兄也不必多說了?」

  老和尚面上露出驚詫之色說道:「道兄竟然猜測得到?那可是杜天林向道兄說過?」枯葉禪師微微冷笑卻並不作答。

  老和尚嗯了一聲,低聲說道:「老僧要找尋那杜天林,倒不是為了別的,只不過在他身上發現了一條線索,而這一線索可以讓老僧知道一位昔年故人現在如何了?」

  枯葉禪師面色鬥然劇變,他呼地一聲站了起來,冷聲冷語一字一字地說道:「就憑這一句話,老僧非得要知道兄的身份。」

  老和尚微微一怔,面上逐漸升起一絲怒意,然而猶自忍耐不言。

  枯葉禪師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老衲找杜天林,便是有準備向他打聽打聽,那蓋世金刀這廿年來究竟在什麼地方苟活……」

  他說到這裡,只見那老和尚雙眉鬥然一起斜飛起來,沉沉地哼了一聲道:「你這一句話說得太過火了。」

  枯葉禪師冷笑—聲道:「那蓋世金刀是你什麼人?老衲說他偷生苟活,難道還有錯麼?」

  老和尚怒容愈濃,他哼了一聲道:「老衲踏遍天下,尚未遇見有一人敢對蓋世金刀有這等語言。」

  枯葉禪師鬥然之間仰天大笑起來。那笑聲好不尖銳,整整要比普遍的聲調高好幾度,今人聽在耳內,只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杜天林只覺那笑聲才一入耳,心中突地猛然一跳,血液登時奔流不止,難過得無以復加。

  心中猛吃一驚,立刻知道原來枯葉禪師乃是貫注真力於笑聲之中,他內力造詣甚為深厚,猛可長吸—口真氣,但卻覺那笑聲有增無減,這枯葉禪師內力果然絕強,杜天林竟然分不出心來,全力貫注真力,抱元守一,猶自感覺十分不舒服。

  他些時無暇分神,否則他便可看見那于公子這時跌坐在蒲團之上,也在運功相抗。

  而那老和尚面上震驚之色形之於表,顯然他沒有意料到對方的功力竟然高絕如此。

  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只覺那笑聲越來越高,忍不住緩緩吸了—口真氣,低低地吼了一聲。

  這一聲吼出,聲調絲毫不高昂,但力道卻極為雄厚,只震得整個廟宇轟然一響,那枯葉禪師的笑聲竟然被生生打斷。

  枯葉禪師停下笑聲,雙目之中精芒四射,他冷冷地對老和尚說道:「大師內力好生深厚,想來必是有頭有臉之人,為何不敢說出來源?」

  老和尚冷冷一哼道:「老衲本見你身著僧裝便存幾分親切之感,卻不料動生嗔念,真令老衲齒冷!」

  枯葉禪師這時卻是一言不發,猛可—連後退三步,雙目盯視著老和尚,右手緩抬,左手急封而出。

  這一式出招倒不險惡,完全是正宗法門,老和尚鬥然面目—寒,急切之間身形—側猛退半步,那衣袍由於身體劇烈移動.發出帛帛之聲,顯得有幾分狼狽之狀。這時杜天林又有餘力分神注意,只見枯葉招式才出,那老僧退避如斯,由此可知那枯葉禪師功力之深,出式之精委實已到登峰造極之境了。

  枯葉禪師一掌奪得主動之式,右掌—縮,左拳化為削砍之勢,沿著右臂向外劃出。

  這一式是最普通的「金翅單展」的招數,但他才—比劃,老和尚又是一驚,整個身形一個急轉,再退了半步,那寬大灰色的僧袍劃過空中發出呼呼之聲。枯葉禪師面上露驚異之色,而那老僧卻是一臉緊張之狀,杜天林看得似乎有點糊塗,但刹時他想起師父曾和他說過,那枯葉最可怕的地方,便是他任何一項功夫,都是化枯朽為神奇,不但內家力道如此,一切摺式也是如此,是以交手之際,他每—手都是最簡單普通的架式,但卻式式絕妙,發出意想不到的威力,那一年師父便是如此失去先機,且一時看不出奧妙,—直打到五十式後才慢慢有所心得。

  但是這個老僧第一招雖失先機,但立刻看出這種招式的厲害,第二式再退不進,表面上看來,好似先機盡失,但實際上卻已立于安全之境,就從這一點上看來,這個老和尚的功力,武術委實已達無懈可擊之境。

  枯葉禪師身形一側,左掌掌心向上一揚,右掌不待方才那—式「金翅單展」用老,鬥然一翻,不快不慢地一轉而下,變成一式「沉拳」。

  杜天林心中有了這個觀念,立刻看出來這一手再普通不過的「沉拳」,正好將對方下三路整個封死,同時隨時可以遙吐內力立刻傷人。

  他這—發現,登時只覺胸中靈光一閃,平時好些武學道理,自己都是將之想得太複雜,越是複雜,真氣的運換自然也越是不靈,今日一見那枯葉禪師竟能用如此簡單的拳式,將一切厲害殺手的威力完全包括在內,平日那些道理,如若去無存菁,則許多費力的運氣功夫都可轉變為內力外發,大約這便是化腐朽為神奇的真諦了。

  這—點道理想通,登時心中流過許許多多的招式,頭腦飛快的運轉不停,真是所謂心神俱醉了。

  要知杜天林對武學方面的天資,乃是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加以他的造詣浸淫原本已深,這時乃是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受益實在不淺。

  那枯葉禪師一式「沉拳」發出,老和尚只下三路整個被對方控制,這時只見他身形一縮,左手一分.橫架當胸,右拳先回再張,規規矩矩平聲而出,這一招正是標準的少林長拳起手式,武林中只要練把式的無人不會,但這時少林一門之長施將出來,那拳式未張,拳風已然銳聲變響,威勢猛烈之極,杜天林看得不由幾乎失口出聲,只因這一長拳,竟然一針見血,將對方全部攻擊一一瓦解冰消,枯葉撣師只覺對方內力如山而至,只得收拳後退。

  那枯葉禪師驟然發拳,占了主勢,卻在三招之內,為對方同樣一式最通俗的拳術將主勢硬行奪回,這恐怕是他作夢也想不到的,他倒退一步,面上又驚又怔的神色;那老僧也收拳不再乘勢追擊。

  老僧看著枯葉禪師,這時臉上的神色一片冰然,只聽他冷冷地道:「老衲曾經聽說過,西藏紅衣—脈,有一種功力,專門觀看絕谷中花草樹木等植物生長枯滅的道理,移之于武學之上,以最顯淺的道理,控制最深的內力,劇說鍛煉功夫是,最先十年是授以最複雜之運氣法門,往往有人資材不足而至走火入魔,十年以後則授以淡無奇法門,如此愈來愈簡單,到了最高境界,化腐朽為神奇,出手雖則平淡無奇,卻招招置人於死地!……」

  他說到這裡,也不看枯葉禪師的面色變動,仰天大笑接著說到:「廿年前,中原武林有—僧人,名聲雖甚隱秘,但幹過好幾件事都是驚天動地,那僧人有—門氣功,人稱『枯葉回春』,當時武林中傳為奇談,老僧當年便曾懷疑是否出自西藏一脈,卻無實際證據,老衲請問,大師可就是昔年人稱『枯葉禪師』者?」

  枯葉禪師面上陰晴不定,卻是一言不發,那老僧笑了—笑道:「老僧曾聽說那紅衣一脈功力分為一十二級,每一級間均差十年以上功力,試想窮一人一生之力苦修,要想達到頂峰也不可能,不知大師算是第幾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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