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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青木道長的內心非常痛苦,因為,他已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資格,他功力的恢復不算慢——常人若受了五雄這一掌,不死己是奇跡。

  但是,他只能拼力作戰三五招,而先天氣功更不能運用,他唯一可憑籍的是輕功,輕功雖不是致勝之唯一的條件,但至少可使他立於不敗之地,因為三十六計,走為上著。

  而三天前,青木道長已領略到蛇形令主的功力,從他那可裂木石的梟笑聲可知,蛇形令主已打通了任督二脈,也就是進入了武學的化境。

  在十多年前,青木大師自己又豈把區區蛇形令主放在眼內,但是負傷之後,丹田之氣,已不能運行自如,任督二脈雖通,好像廢舊的故道,又有何用處?

  青木大師的內心是矛盾的,也有老去英雄特有的悲涼。

  他並不服輸,還躍躍欲試,想給蛇形令主這後起之秀一點教訓。但他積數十年之經驗可知,自己內傷委實太重。

  他也知道,自己的內傷並非不可治,只要當時不死,留得一口氣在,總有方法可想的。

  十多年來不斷的靜心修養,已克服了第一道難關,真氣尚可凝而不散,至少傷勢是不會再惡化了,但他不耐煩於緩慢的恢復,他像折翅的大鷹,無時無刻不在渴望地望著蔚藍色的天空。

  他更知道,只要有靈藥作引,自己的內傷便能恢復得突飛猛進,他的傷勢有如陷在泥沼中的良駒,只要有借力之處,仍不難脫身,複馳騁于原野之上。

  他甚至還明白,能治內傷的靈藥應如何去尋求,但名物早已有主,譬如伏波堡的龍涎香藏圖,或隴西安家的千年靈芝草。

  而全真武功,天下獨尊,青木道長更不願奪人之所好,這種無我的境界,豈是少年豪俠們所能領會的。

  而青木大師又哪裡知道,自己唯一的愛徒陸介竟也為了這些名藥而奔波於途呢?他更不知道,伏波藏寶早落入五雄手中。

  他只是懷著空入寶山而回的心緒,致力於另一方面,那工作能使他忘卻目前江湖中的紛紜。而使他的功力在不知不覺中恢復,以免陷入煩惱。

  這工作便是,如何方能揭開十多年的大謎團——塞北之戰的真相及青箏師弟的下落。

  因此,當蛇形令主正又一次地轟動了江湖的時候,他,青木道長,正在趕往沉沙谷的路上。

  北地民風淳樸,又在太平年頭,老百姓沒有不禮神拜佛的,因此,青木道長一襲布飽,兩隻芒鞋,倒也不虛匾乏,如此又走了幾天,眼看就要到沉沙谷。

  這一日,青木大師正走近一個小鎮,這地方因往來行商不少,市面還算繁榮。他見到前面人眾甚多,便放慢腳步,裝作一個尋常的雲遊道士。

  忽地背後一陣馬蹄聲,霎時便掠過身旁,原來是一匹烏雲蓋雪的大馬,上面坐了一個尖瘦的漢子,想是趕路趕得急了,那塵灰直起,灑得青木道長一身都變了黃土色。

  青木道長微哂了一下,回想自己年輕時的那股傲氣,可正比這漢子還厲害些。

  眼看那馬兒已飛快地跑進了市鎮,但馬上的漢子可真古怪,仍放馬直奔,也不管街上許多行人。

  青木道長目光何等銳利,一眼便看出玄虛,原來馬上那人竟似被別人點了重穴,已自動彈不得。

  果然,那駿馬在街上橫衝直撞,早已揭得稀裡糊塗,旁人一時都制它不住,這時,從街尾橫路中走出一個老太婆牽了小孫女上街買些日用品,哪知道禍從天降。

  街坊中有認得她婆孫的,忙大喊道:「張大娘留神那瘋馬!」

  這老婆婆本就是耳鈍,動作遲鈍,聽得眾人如此喊道,便抬頭一瞧,只見一頭大馬,放腳直沖過來,反嚇得目瞪口呆,本立在當場。

  這小孫女才不過七八歲,紅嫩嫩的小臉,人見人愛,她又哪知道命在旦夕,還用小手拍拍祖母嚷道:「奶奶看那大黑馬!」

  同時,在街旁一家喚做「來升」的客寓裡,跑出了十多個勁裝的人,見狀驚叫道:「少爺還不停馬!」

  但馬上那人又怎能聽話,眼看重重的馬蹄將踐踏到這婆孫身上,膽小的路人早已把頭回過去,而一干婦孺也有嚇得哭了起來的。

  來升客寓的大門裡,一聲斷喝,竟有一人從眾人背後飛起,直撲那馬。

  幾乎在同時,眾人又聽到一聲清嘯,只覺兩眼一花,一股輕煙似的人影,自鎮口撲入。待得眾人會意過來,竟是有高人捨身相救這婆孫倆,便連驚訝都來不及,那馬兒早已被制住了。

  青木道長救人要緊,也顧不得眾人在旁,已自施展出天下獨步的全真武功,難怪大家只覺音到人到,驚駭莫名了。

  那馬兒被兩人一揪,硬生生地站立起身來,馬上的那人哪坐得住,早就翻身落地,卻還是策馬的姿勢。

  黑甸甸的馬蹄,離那婆孫只差半個人的光景,真是險不容發,眾人驚忙過後,再定睛一瞧,只剩那大漢一個人兀自揪住那匹大馬,而這旋風般的人早就不見啦。

  原來青木道長也不料另有人會捨身相救,他見馬上的人一落地,右腳順勢一勾,早把他穴道解了,而身形仍住前躥,快若像雷,這些,鄉地中人又哪能看得清楚?

  來升客寓中的一幫人這時也撲到了現場,那人穴道一解,便委軟在地,眾人一陣忙亂,才把他給救醒了過來。

  其中有機靈些的,知道剛才那大漢是個內家高手,要不然憑這奔馬的千斤沖勢,常人猶且避之不及,誰還敢去擋它去勢?

  他們便想上去,套個交情,正在這時,客寓中有人叫道:「掌門來啦!」

  便走出了一個白鬍子的老人,他一眼便看出端倪,便對這大漢一抱拳,打了個躬道:「原來是顏大俠高抬貴手,我薩某人代賤侄謝了。」

  這人竟是虯髯客顏傲,而他所救的卻是神鷹薩天雕的薩文斌,薩文斌是名門之後,武功自是不弱,但不知這塞北之地,竟譽何人能把他封了重穴?此人出手之辣及身手之高,真是驚人。

  顏傲不改豪俠本色,長笑一聲道:「薩老英雄言重了,我輩中人相互濟急徐患,本是常事,又何足掛心?不過薩小俠傷勢不輕,還是救人要緊。」

  薩、顏二人,三個月前在會川縣圍剿蛇形令主之戰中,曾見過一面,雙方都心儀已久,這次重逢,當然更為相得,這且不在話下。

  再說大眾一夥兒進了來升客寓,薩天雕忙著指揮眾人救傷,顏做因系外人,自不便參與,只得背著雙手,信步走入薩天雕寄寓的屋子,只見窗外幾棵斜柳,一叢竹林,倒頗能說得上個雅字。

  他無意中瞥見薩神鷹桌上有一張小紙箋,上面墨蹟未乾,淋漓盡致地書了三個大字:「沉沙谷。」

  他見了一怔,心想這地名倒是古怪,莫非是某些世外高人的寄居地,心中便暗暗留意。

  忽然神鷹薩天雕走進來道:「我那踐侄的傷倒是不重,幸虧顏兄先解開了他的會元要穴。」說著一頓,雙目精霍地注視著顏傲,半帶懷疑的口氣道:「噢!對了,顏兄可認得這是哪門的身法?」

  只因武林中,只要能解某門的身法,大多都知道這是源自何派,可是顏傲卻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腦之感,他不失為精明的人,仔細一想前因後果,便知道薩天雕是不明就裡,不由頓足笑道:「薩兄錯愛了,我顏傲若能效勞,自然不敢隱瞞,不過代薩賢侄解要穴的,可不是區區,而是另有其人。」

  薩神鷹也曾聽得他門下弟子說過,有一個疾如輕風的人,也曾捨身相助,知道是自己多心,錯怪了顏傲,以為他故意幫兇手隱瞞,便歉然笑道:「老弟不要多心,只因我一時心急,思慮欠周,其實踐侄這碼子事,也和老弟有關呢。」

  顏傲不明所以地說:「敢問其詳。」

  薩天雕大步走到書桌前,拍起顏傲适才所見的那張紙條道:「老弟可知道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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