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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顏傲爽朗地搖了搖頭。

  薩天雕手撫長須道:「這是我塞外頂險惡的去處,誠如其名,沙流積于絕谷之中,真說得上『鵝毛不浮,飛鳥不渡』這八個大字。」

  顏傲道:「哦!薩老英雄也認為如此,那自然是險絕天下的了。」

  薩夫雕歎了一口氣,背著雙手,在室中慢慢地踱著道:「家兄十多年前,參加了塞北一戰,聽說令師叔白鶴道長也曾參與,俱都生死不明。這件事,老弟一定清楚得很,十多年來,大家也沒弄出點眉目。」

  顏傲聽他說是這事,心中便想到自己的師叔,更聯想到介紹他投師的姑父,也就是慘被蛇形令主殺害的鐵煙翁張青,內心便不禁淒然。薩天雕也曾耳聞他的慘遭變故,忙岔開話題道:「前日,我門下弟子無意中發現了這塞北大戰的一絲線索,卻累我這犬侄有此一劫。」

  顏傲到底不是兒女心膛,聽得這武林絕迷的塞北大戰,竟被金砂門下給抄出了底,好奇之心大起,便問道:「噢!難道是尊兄的遺物不成?」

  薩天雕搖頭道:「那也不是,我四弟子在那沉沙谷邊一株千年古樹上發覺枝葉濃密之處,竟有絕頂的內家高手,用手在樹皮上刻了幾個大字,端的是入木三分。老弟,你道是誰的手筆?」

  虯髯客顏傲哪能猜得出這個啞謎?當年與會的高手,武林中傳說紛紛,少說也有二十來個,固然其中功力不能達此的或有,但這等刻木成書的本領,對大部分與會高手都不算難事,譬如,他深信自己的師叔便能為此。

  因此,他只有報之以苦笑。

  薩天雕頓了一頓道:「老弟和昆侖掌教『天外一秀』南琨大俠見過面嗎?」

  顏傲驚道:「難道是南老大南璿的手筆?」

  薩天雕點點頭道:「不錯,那正是『八步趕蟬』四個大字!」

  顏傲心中已摸出八分情節,便笑道:「你那弟子便把這樹皮揭了回來,你就派尊侄送給南老二去鑒定筆跡,可對不對?」

  薩天雕連連頓足歎道:「我那犬侄因事關家兄,便自告奮勇要去見南老二,我也太疏忽,平時又看在家兄面上,督促得也不嚴,因此便栽了個跟頭,唉!真是氣人!」

  顏傲知道他因侄子被傷,老臉掛不過去,便暢聲道:「薩老英雄也不必氣短,我看這事八成是南老大的手筆,待蛇形令主的事一了斷,我們務必要把它弄個水落石出!」

  薩天雕凝視著這個後起的豪俠,他想:是我老了嗎?為什麼這些年輕人的氣勢個個都是如此了得,那蛇形令主、崆峒神劍、韓若谷、安二公子……還有眼前的顏傲!

  於是,他泫然了,這是英雄悲老的淚!

  他口中喃喃地念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顏傲被那幽悶的聲音所吸引住了,於是,一刹那間,他仿佛已能領會到些許悲痛老懷的心情,因為,他也領受到更年輕人的推力!而其中大的一股壓力,系來自陸介——一個至今仍無綽號的新起之秀。

  於是,他把視線轉移到窗外的垂柳上,那枝條兒已失去了光輝,兀自無力地在秋風中飄搖著,他想:這就是老英雄最好的借鏡!

  北國的春,嫵媚仍帶著令人難耐的寒冷,高峰的白頂兒在微弱的陽光中閃爍,給人無限輝煌的感覺。

  兩棵搓椏的枯枝斜斜地伸出去,那高及人肩的亂石中出現了一個人影,在這浩渺無邊的周遭裡,他顯得那麼渺小。

  這個人影飛快地移動著,而且靜悄悄地一絲聲音也不曾發出,直令人以為他在乘風禦氣。

  他輕輕飛過一塊山石,落在兩塊比他人還高的大岩之間,於是,從外面看去,這荒涼的山區又恢復了死一般的平靜。

  兩塊巨石間的他緩緩彎下腰,湊近石根,只見石根邊斜斜立著一塊殘缺不全的古老石碑,他耐心地把碑上的塵土弄去,霎時,那石碑上顯出三個古篆:「沉沙谷」。

  他輕噓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微風吹過,他頷下的鬍鬚隨風飄曳,他的雙眉緊緊地皺著,他仰著頭看了看天,天空的紅日正對著他的頭頂,原來黃金的光芒被那厚厚的冷氣所隔,顯得有些兒慘白。

  也不見他雙腳用勁,他的身形陡然飄上巨岩,一直向北奔去。

  漸漸他奔上一個陡峭的峰巒,眼前陡然呈現好一片奇景——

  峰巒下是一片筆直的懸崖,崖上環谷一帶,如一彎山澗一般,但是,那谷澗中不是流水,而是好一片黃沙!

  他似乎對這裡的地勢十分熟識,他輕巧地從山石上躍到崖邊上,山下黃沙其平如鏡,其靜如水,襯著那些嵯峨怪石,益發顯得平靜中帶著極高度的神秘。

  他望著那黃沙喃喃低語道:「沉沙谷,山石有靈,請佑貧道得知真象。」

  「轟隆!」

  天色驟然一暗,一個霹靂大雷響起,霎時之間,風雲變色,怪風連過,谷中黃沙滾滾,竟是一片愁雲慘霧。

  他木然望著突然昏暗的天,心中似有所悟,喃喃仰首問天道:「難道當年赴約的人無一倖免地全部死了?全都死在這谷中?」

  「轟隆!」

  又是一個焦雷!

  這時那亂石的另一邊,悄悄地又出現了一個人,這人同樣地似乎對地形熟悉無比,輕快地飛躍而來,在他的心中,可能以為這地方絕不會有人跡,是以他是低著頭疾步飛縱。

  站在崖邊的老道士,也沒有望見那邊跑來的人,他仍然在沉思之中,他望著那谷中特立的孤峰,峰上很奇怪的是有一大片山石露出被人削刮過的痕跡,他暗暗道:「那孤峰雖覺可疑,但我前後渡谷勘查四次,並無任何發現。」

  突然,他似乎發現有人走近,於是,他無聲無息地悄悄隱在一塊大石之後。

  那邊的來人身形快得驚人,直有一瀉千里之感,這道人在暗處心中猛然大驚,暗道:「這人是誰?看他身形雖則輕快無比,其實舉步蹈空之際,有如雷霆萬均,分明內功已入化境,不料當今世上還有這等高人!」

  「這人是誰?這人是誰?」

  那人忽然停住飛奔,望著一塊巨石發呆,這道人忍不住也向那巨石望去,只見那石上刻著寸深一個大花草:「殺」!

  那來人喃喃地道:「啊!人屠,人屠!想不到姓任的還沒有死!」

  那道人在暗中點了點頭,暗道:「嗯,那日在谷中碰著的果然是任厲,難怪功力那麼驚人,不過我猜想他也沒有看出我是誰。」

  那人對著那一個龍飛鳳舞的「殺」字凝視了好半天,這才一步步走了過來。他每一步走出,信步所至。竟有如泰山壓頂之威,但是落地卻又輕若四兩棉花,這是一流高手所具的特色,巨石後的道人悄悄地在心深處問自己:「當年我有沒有這般功力?如果我內脈不受巨傷的話,我有沒有這般功力?」

  在心深處,有一個堅定的回答緩緩地升起:「青木,你有的,那時候你就有的,十年前你就有的!」

  於是,他蒼老的臉上浮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那人又走近了一些,道人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面貌,只見那人年約六旬以上,慘黃色的臉孔,倒像是臘制的人頭一般,一點表情都沒有。

  道人在心中暗道:「哼,這廝用的是人皮面罩,難道還瞞得過我嗎?」

  那人到了崖邊,就在方才道人站立的地方停下,他望瞭望谷底一片昏暗,又望瞭望天,太陽從漫天愁雲慘霧之中現出來,看起來還沒有月亮光明,他喃喃道:「嗯,又是十五了,自從那年以後,十年來每月十五的正午子夜,這谷都是鬼哭人號,難道天地之間當真有神鬼之事嗎?」

  道人吃了一驚,暗呼:「十年前,十年前是什麼事啊?你快說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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