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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俊卿卸了衣服躺下,安潔替他蓋好絲錦鏽被,回身要走,俊卿用勁一把拖住道:「別走,陪我說會兒話,讓我睡覺。」

  安潔輕笑道:「要做足生病的架子嗎,人家還有事呢,等一會兒就來陪你。」

  俊卿撒賴道:「不行,現在就陪。」

  他見安潔坐下,笑道:「我回集賢山莊,始終沒見安姊,還以為安姊生我的氣呢,小弟私自闖上山去,安姊不生氣吧。」

  他見安潔搖頭,遂道:「安姊,那你為什麼不恭賀我做了武林盟主?」

  他說此話,便像是受了無限委曲一般,安潔聽了微微笑而不言,俊卿急道:「安姊,你今天為何老不說話,只是點頭搖頭,莫非喉嚨痛麼?」

  安潔笑著斥道:「你怎麼想起這種古怪想法,你一句連一句,我哪裡開得出口來。」

  俊卿無言看著安潔,見她輕顰雙眉,歎道:「掌門師兄回來的時候,很不高興,可是大家聽了是你做了盟主,想到你原本為終南來助拳的人,都高興得很,我心裡實是替掌門師兄難過。」

  俊卿微有一點羞愧道:「對不起,我不知怎的不喜歡他,日觀峰上好像說了句他武功不足以代表終南一派,像野叟田老前輩就高出他甚多,又搶了大家爭執不下的盟主來做,同在集賢山莊,他又大概就因此生氣了。」

  俊卿又道:「我也有一事奇怪呢,他不大願意我做盟主之人,然而並不說出我知悉敵情卻不肯講出來的話,他若說了這回事來,我這做盟主是一定做不成的。」

  安潔道:「如此看來,他並非有意和你為難了,你被他請出大廳,難道懷恨至今未消麼?」

  俊卿想了想,道:「不對,他絕不會有這麼好,我今天心裡一直不舒服,或許隱約之間為的是這件事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也說不定,我心中原猜想他或許會說出來的,所以一直沒有想就盟主之位,中途想走,是無妄大師攔下來的,不想他卻沒說。」

  他越說心中疑竇越甚,坐了起來道:「安姊,我將我所知所悉一齊告訴你,你也幫我想想?」

  安潔緩緩搖頭,道:「你既然要守信,就不要再告知第二個人,你知與我知完全一樣的,你將疑點說出來,我一起和你猜猜,拿他破悶催眠好了。」

  俊卿不依道:「我與安潔是一個人,告訴你便等如我告訴自己一般,那又有何不可。」

  安潔又緩緩搖頭道:「信義,信義,是要人在暗室無人之時,也要守的,你只說你心中的疑慮便是。」

  安潔搖頭,她耳垂上掛的兩顆明珠耳環,微微晃動,俊卿的心也被它晃了開去,忽然說道:「安姊,你耳環真美,明珠垂在耳下,好像是星星掛在林梢一般。」

  安潔微微一笑道:「你的怪想法真多,還是躺下去等睡覺吧,我替你去配藥去。」

  她雖然與俊卿言笑,說要與俊卿同猜他心中的疑團,卻無認真的意思,只是陪他聊天而已。

  俊卿拉著安潔的手道:「別走,安姊走了,我睡不著。」

  安潔重又坐下,將小手輕輕從俊卿的額上向下輕撫,勸道:「那麼乖乖的睡吧,我陪你。」

  俊卿道:「我話說完了就睡,我問安姊,白石道長對大家逼死了他師父是不是很恨。」

  安潔隨口應道:「哪裡有這種事?」

  她說完之後,突然一驚,跳起來道:「你說什麼?」

  俊卿翻了個身,朝裡而睡,微微發出一聲做作的鼾聲,呢喃道:「說完了,倦得很,要睡覺。」

  安潔被他一語勾得心中疑竇大起,不知他何所見而雲然,輕輕隔被推著他的身子道:「快告訴我,你問這話,有何用意?」

  俊卿不理,微微又發了兩聲鼾聲,好像真睡著了似的。

  安潔又推著他的身子道:「我心裡著急哪,你到底看出什麼來了?」

  俊卿呢喃著說:「安姊不親我,我不醒。」

  安潔心想:「看他出來這一趟,經歷不少兇險,以為他已經老成不少,誰知他仍是這般淘氣。」

  歎道:「唉,你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她說道「星」字,已經表達對夫婿的情意,於俊卿深深一吻,人間何世,再也不放在他們心上。

  良久,安潔起身道:「醒了嗎?」

  俊卿輕握安潔的小手,半醒半不醒道:「安姊,如此溫馨,是在夢裡嗎?」

  安潔雙頰添一點暈紅,映了燈光,更在安靜之中,添了一絲媚態,「是在夢裡嗎?」

  她已在自己的心裡輕問,半晌答道:「也許是罷,我也弄不清了。」

  俊卿低聲道:「若是夢,便求他永永遠遠別醒。」

  安潔回身輕輕吹去燈火,兩人一起看著在月光下茜紗窗上,婆娑而輕移的竹葉倩影,輕聲歎道:「若不是夢,便求他從此地而至永恆,永永遠遠都長伴我們身邊。」

  「他」是誰?是他們二人心中兩情如一的情感,還是那無語蒼天,他們兩人都不知道,或許也用不著知道,人無論是如何強者,總對那不可知的未來,畏懾著,屈服著,他們所求的「他」,或許亦是他吧。

  俊卿身上仍有一點冷意,低聲道:「安姊,我要告訴你我與美兒結拜兄妹的事情。」

  安潔輕輕將手放在俊卿嘴上,輕聲道:「你不要講,我都知道,美兒人很好,你以後好好待她。」

  俊卿輕輕親著安潔放在他嘴上的小手,道:「安潔,我告訴你白石道長的事情。」

  安潔緩緩搖頭道:「你也別講,今夕何夕,莫將那些惱人的事情,來擾了美景良辰。」

  她嘴上止俊卿不言,然而心中對俊卿那種可怕的猜測,卻似有一種極不祥的預感,歎道:「終南上一輩掌門人之死,已經使門戶中落,威名大不如以前,我無論如何不再想掌門師兄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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