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南湘野叟 > 驚虹一劍 | 上頁 下頁
一九


  湘青見他半晌不語,只以為真的不跟她好了,又回過頭來,咬牙罵道:「你去,你去,你去找你的老和尚,一輩子別理我!」

  藝兒這才明白,又為的是不能一起去拜老和尚為師,便湊過臉去笑道:「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我會求我師父—定把你也收下來,不過現在不能去,我師父從沒收過女徒弟。」

  湘青冷笑道:「哼,真不害羞,人家收你不收,你還不知道,就『我師父』、『我師父』的,真肉麻死了!」

  藝兒一聽這話,不覺也生了氣,大聲說道:「好,你看看找師父收我不收我!」

  這一下驚動了侯老俠,回頭笑道:「唷!你們小倆口兒,又鬧什麼彆扭?說我聽聽!」

  這一嚷嚷,把湘青羞得滿臉緋紅,扭頭就跑。藝兒也覺得有點不是味,一笑飛奔出屋,這裡大人們都覺得孩子家天真得有趣,哈哈大笑。

  這夜因為第二天一早就要動身,上上下下都早早安歇了。湘青跟姑婆婆睡一屋,外間是藝兒,這孩子向來著枕就睡,湘青卻是想到藝兒一走,再沒有人陪她玩,心裡空落落有些害怕,悄悄下床,走到外間,豆大的燈火,照見藝兒睡得正香,有心把他叫醒,告訴他千萬別忘了求老和尚,把她也帶到伏牛山去,又怕姑婆婆聽見會數落她,因而躊躇著伏在藝兒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好久,她想起藝兒老想聞自己的手,一直不肯讓他聞,現在他要走了,不如就讓他聞一聞算了。這樣想著,便把自己的一隻雪白的小手,擺到藝兒鼻子上去。

  但是,藝兒毫無知覺,她心裡非常失望,可也不能離開,小小的心靈裡,充滿了傷感,然而她自己並不知道,那就是所謂離愁。

  又是過了好久,十月底的天,地下的涼氣,凍得她兩腿都發麻了,還是不想離開。

  屋裡老姑太太一覺醒來,發現裡床空著,先以為湘青下宋小解,見好久不來,便輕輕叫道:「阿青,阿青!」

  湘青一聽姑婆婆在叫,趕緊站起來,不想兩腿癱麻,站立不穩,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上。

  老姑太太聽見聲響有異,趕緊問道:「怎麼啦?阿青!」

  湘青不作聲,掙扎著站起來,到了裡屋,爬上床去。老姑太太伸手挽她一把,小手涼得跟冰似的,大驚問道:「你上哪兒去了?」

  不問還好,這一問把湘青的眼淚問得再也熬不住了,叫一聲:「姑婆婆!」便伏在老姑太太懷裡抽噎不止。

  老姑太太一面拍著她的背,連說:「好孩子,別哭!」一面也灑下幾點老淚。

  原來老姑太太,已看出湘青偷著去看藝兒,想到自己從小跟青兄青梅竹馬,也跟現在湘青與藝兒的情狀相仿。到了十八歲,嫁與青兄,恩愛夫妻,不過七年的緣分,二十五歲守寡,至今整整四十年,無兒無女,可真是命薄如紙。現在看到湘青的模樣,宛如自己當年的縮影,感懷身世,怎不老淚縱橫?

  第二天一早,等湘青、藝兒被人喚醒,一切早巳收拾停當,二人也匆忙漱洗過後,飽餐一頓,老姑太太一面看藝兒吃早飯,一面不停囑咐,藝兒聽一句應一句。須臾出門,老姑太大帶著湘青上轎,諸葛玉堂與胡勝魁向侯陵拱拱手道聲「再見」,各自跨上坐騎,迤邐往長安大路而去。

  可憐湘青,始終沒得機會與藝兒說一句話,坐入轎內,猶不時回頭張望,但見滿地黃葉,一片寒霜,這秋色離情,在這個早熟的小姑娘,也盡難消受呢!

  這裡藝兒也儘自搖手,直待人影轉過山峰,蹤跡不見,方回過頭來。侯陵笑道:「該咱們走了吧!」

  說完,挾著藝兒一躍,人上騾背,騾子竟似不覺,藝兒哪知侯爺爺的絕頂輕功,還道騾子太笨,在它脖子上拍了一巴掌.叱道:「走嘛!」

  侯陵見他膽大,便讓他騎在前面把韁繩交給了他,教以控禦之法。藝兒如言施為,一領韁繩,那匹烏雲蓋雪的健騾,長鳴一聲,亮開四蹄,得得得往山下飛跑。後面緊跟著另兩匹騾子,一匹上馱行李,一匹上騎的是安平鏢局的趟子手,正是當年星夜騎快馬來找諸葛玉堂去替藝兒醫傷的丁四。

  一路無話,未末申初時分,到了龍駒寨。此處當豫、鄂二省的水陸要道,丹江自此以下,方通舟楫,以故舟車輻輳,貨物雲集,雖是一處鎮甸,繁華反過於州縣。一進鎮西大路,但見旅店接客的店小二,紛紛上前,爭著迎接,口裡報著本店字型大小,招攬買賣。

  那丁四因為保鏢來過此處數次,自有熟悉的店家,因此一夾騾腹,領先到了一家招寶棧停下,自有店家卸下行李,接過騾子送到槽口,侯陵和丁四帶著藝兒在西跨院要了兩間客房,洗臉喝茶,略一休息,已是夕陽下山了。

  那丁四素日貪杯,聽說侯陵也是千盅不醉之量,便笑道:「侯老俠可要上街走走?我知道有家同德樓,好醇的蓮花白。」

  侯陵欣然答道:「好啊!」

  說著站起身來,攜了藝兒出門,自有丁四囑咐店家鎖上房門,然後一起上街。只見人煙稠密,市面繁盛,果然不愧陝、豫、鄂三少交界之處的重鎮。

  不一會上了同德樓,挑一副乾淨座頭坐下,要了酒菜,飲過三杯,侯陵便問道:「丁司務,這條道上,可還熟悉?」

  丁四停不答道:「若說這裡到廬氏縣,出武關翻山過去,也不過四五十裡途程,只是亂山重疊,怕不好走。再有一法,明天趕到荊紫關過夜,後天一早再走,雖也是翻山,可有大路好走看侯老俠的意思如何?」

  侯陵道:「自然愈早趕到愈好,還是出武關就翻山過去吧!」

  正說到此處,忽聽鄰桌有人叫道:「那邊不是丁老四嗎?」

  丁四和侯老俠都回頭去看,鄰桌坐著一個三十左右的壯士,外披大氅,內裡卻是勁裝,腳下薄底快靴,桌上橫放一個長條形的包裹,估量必是兵刃。那漢子生得長身玉立,甚為挺拔,只是滿臉尤形於色,似乎心事重重。

  這丁四一看,趕緊上前招呼說:「幸會,幸會,孫二爺怎麼在這裡?前些日子不是聽說要上湖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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