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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老姑太太看在眼裡,想起一事,微笑著,向侯陵說道:「這兩個孩子搗鬼搗了一天了,必是侯大爺跟他們說了什麼?」

  侯陵向諸葛玉堂看了一眼答道:「我跟藝兒提過一位老和尚。」

  老姑太太道:「怪道呢!只聽藝兒在跟湘青商量,說他先跟侯爺爺去拜一個老和尚作師父,隨後再求老和尚,好歹也得把湘青收了做徒弟。這孩子心實,禁不得說一句玩話就當了真。」

  侯陵和諸葛玉堂見老姑太太這樣說,一時倒不好說穿真相。景尚義不明就裡,也只當是玩話,三人哈哈一陣大笑,扯了過去。

  一頓酒喝到起更時分,侯陵因有事不再貪杯,草草用過了飯,把諸葛玉堂拉到一邊,二人秘密計議藝兒之事。諸葛玉堂思慮周到,因知一微上人已不食人間煙火,幽洞高僧,日用器具多半不足,藝兒此去,少不得都要準備周全,得有一些日子。再說這一別,小則三年五載,久則十年八年,現下已過小雪,讓藝兒在家過年,好好團聚,等到明年春暖花開,再送藝兒上山,也還不遲。

  侯陵聽完諸葛玉堂這番計議,深覺妥貼周到。於是商定,由侯陵先向一微上人覆命,到過年燈節以前,一定趕到商山,來接藝兒。

  第二天侯陵告辭,直往伏牛山而去。這裡諸葛玉堂把前後經過,細細告訴妹子,那老姑太太一聽侯大俠告訴藝兒的話,竟非戲言,不覺尤喜交集。老姑太太自己雖不懂武學,但耳滿目染,也知此是藝兒難得的遇合,曠世的福緣,故而一喜。憂的是藝兒年方九歲,一切飲食起居,都還要大人照料,一微上人百歲開外的龍鍾老叟,怎能帶得了一個小娃娃?此因老姑太太稟性慈祥,對藝兒真如自己孫兒般疼愛,故而才有這些顧慮。

  諸葛玉堂也覺自己妹子,憂得有理,但是不能因怕藝兒飲食起居照料得不周全,便一輩子養在膝下。只好囑咐老姑太太從今天起,叫藝兒要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瑣事,甚而教他如何生火做飯,養成習慣,到了伏牛山就不怕了。

  老姑太太無可奈何,只得應諾,好在離過年還有兩個月,慢慢教導,也還不太急。哪知到第四天上午,侯陵去而複轉,告訴諸葛玉堂,說一微上人的意思,最好要藝兒在冬至以前趕到伏牛山。

  諸葛玉堂聞言詫異道:「如此之急,難道別有用意?」

  侯陵道:「正是。因為一微上人照例在冬至那天,辦一場『忘我消寒會』,正好讓藝兒去開開眼界。」

  諸葛玉堂聽見這話,更覺出乎意料,便又問道:「不是說一微上人閉洞靜修,遠僻塵囂,不喜見客,何以廣邀高朋,作淌寒的盛會呢?」

  侯陵詭秘的笑道:「這會中的賓客,非比尋常,老弟台何妨去趕一場熱鬧。」

  諸葛玉堂欣知答道:「自從老前輩提及一微上人以後,我久有拜謁之心,只怕上人不願延見,故而一直不敢啟齒,如果老前輩攜帶,讓我得以瞻仰絕世高僧的莊嚴寶相,實為平生快事。再說藝兒蒙上人慈悲,收歸門下,我亦應該當面拜謝,趕那場熱鬧,倒還在其次。」

  侯陵心想:「若要趕上那場熱鬧,包你一生一世,都難忘懷。」當時且不說破,先與諸葛玉堂商議安排藝兒的正事要緊。

  其時「銀刀烏甲震天南」景尚義,已於前一日轉往長安關洛一帶去探訪朋友,約定年底再來盤桓。家中沒有外客,可以集中全力來辦此事,先把老姑太太請出來,說明經過,然後把藝兒找來,問他願不願意跟一位老和尚去學武藝?

  藝兒哪有不願之理,而且居然成竹在胸,要等見了老和尚,好歹求他把小姐姐也收下來,故而一口答應。

  倒是湘青得知消息,眼淚汪汪,不言不語,上了心事,一方面想跟藝兒一塊去找老和尚,一方面又捨不得爺爺和姑婆婆,少不得諸葛玉堂老兄妹倆和侯老俠,說好說歹,許了明年開春一定想辦法,才算勉強收住眼淚。

  第二天全家就忙了起來,照老姑太太意思,恨不得連藝兒睡的床都搬到伏牛山上去,才稱心願?無奈山途長行,搬運不便,再說此去習武,第一先要刻苦。器具用服,不求華美,但求實用,因此諸葛玉堂一再勸說,行李越簡單越好,饒是這樣,也還收拾了一口皮箱,—只大藤藍,甚是累重不便,諸葛玉堂也只好聽之。

  及到商義引程之時,諸葛玉堂卻又有了為難之事,因為這一去家中只剩下老姑太太和湘青,老的老,小的小,雖有兩個長工,也都是不懂武藝的笨漢,萬一有惡徒如「五毒行者」太時,忽來尋仇,豈不可慮?

  侯陵一想,這顧慮應該有的,不覺跌腳道:「我真是百密一疏,早知如此,一微上人精通禁制之法,我學了來如法施為,就什麼也不怕了。」

  其實侯老俠也略通禁制之法,只怕會而不精,反致僨事,因此不敢冒昧施用。

  諸葛玉堂暗自盤算了半天,心想只有一法,將老姑太太和湘青送到長安安平鏢局,托胡勝魁照應,較為妥當,侯老俠也深以為然。

  這下少不得又要忙著另外檢點老姑太太和湘青的行李,諸葛玉堂又連忙打發長工去通知胡勝魁,雇來健騾,揮日長行。

  依原來侯老俠和諸葛玉堂的計議,自商山至伏牛山,應向東南取道龍駒寨,出武關,直上伏牛山,路程較近。但既要送眷口至長安,則應往西北出藍關,過灞橋,方是長安,這南北異途,自然先遷就老姑太太,一起到了長安,另雇大車,沿渭水東出潼關,過函谷關,再往南踅,方是伏牛山。這一大周折,多出三四百里途徑,甚不上算,也是無可奈何。

  不想長工下山,第三天胡勝魁帶領四個趟子手,幾匹健騾,一頂山轎,親自來接諸葛老姑太太。這一來,沿途照料有人,諸葛玉堂便又變了計畫,請侯老俠帶領藝兒,另撥兩匹騾子、一個趟子手挑運行李,仍照原議出武關往伏牛山,諸葛玉堂護送老姑太太到長安以後,再兼程趕回,約定在伏牛山口廬氏縣一家興隆客棧會齊,一同土山。

  大家都覺如此安排,甚為恰當。獨獨湘青老大不願,因為原說藝兒過了年才走,日子還遠,後來又說趕冬至上伏牛山,但想一路到長安,也還有幾天可以在一起,怎知忽地變卦,說走就走,怎能割捨得下,不過湘青一則生性好強,再則女孩兒家害羞,怕說出來,別人笑話她,故而口雖不言,臉上卻是一絲笑容不見。

  這時大人都在忙著行裝,誰也顧不到她有什麼心事,藝兒興興頭頭,夾在裡面瞎幫忙,也沒有去理會小姐姐,這讓湘青更不高興。

  好不容易,藝兒才想起小姐姐,拿了一把侯爺爺給他做的彈弓,去送給湘青,剛道得一聲「小姐姐」,湘青扭頭就走。

  藝兒趕上去一把拉住她,一揚彈弓說道:「要不要這個?我送你!」

  湘青惡狠狠回道:「誰稀罕你的破彈弓!」說著,回過身去,自己倒又覺得一陣委屈,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掉下來。

  藝兒哪見過這種情形,一時傻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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