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26)_倪匡

二六

　　他自己安慰著自己，心寬了不少。而雙頭老怪左手一揮，那漢子托著萬大成，已向前疾掠而出。雙頭老怪或前或後，守護著萬大成，像是唯恐有人將他搶走一樣。

　　一路向西行去，連走了兩天，所經過之處，萬大成全是十分熟悉的，確是在向星子湖而去。第二天下午時分，經過了金塔鎮，雙頭老怪離開了片刻，便見他們趕著幾匹駿馬，奔了回來。

　　萬大成在這兩天來，一直被人托著，直到雙頭老怪騎了馬來，他才被放下來。也直到此時，萬大成才看到了那個托住他的人，那是一個又瘦又黑的漢子。萬大成向他看了幾眼，只覺得他像是十分面善，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他究竟像什麼人。雙頭老怪拉來的馬，都十分神駿，萬大成騎了一匹，被雙頭老怪和那漢子前後護著，一起向前馳去。一路之上，不斷地換著馬，向前的去勢，十分之快。

　　他們連夜趕著路，到了天黑時分，萬大成已認出所經的道路，和他來的時候，不怎麼相同。他連忙催著馬，追上了那黑個子，道：「朋友，我們不是到星子湖去麼？」

　　那人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是啊！」

　　萬大成道：「我也是從星子湖畔來的，這路程……可是走錯了？」

　　那人又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笑話。」

　　他講了這兩個字，便轉過頭去，顯然是不再願意和萬大成講話。萬大成討了一個沒趣，也只得訕訕地自顧自跟著他向前奔去。

　　等到天色漸漸黑下來時，上弦月已漸漸升起。萬大成越看路途越不像，只見在月色下，沙土的顏色變得十分之白，一粒一粒，也十分粗大。而且，馬蹄踏了上去，也發出異樣的聲音來，不像是在沙漠邊緣，蹄聲沉悶，有沙土揚起。

　　越向前走，地勢越是低窪，漸漸地，眼前已變成了一片銀白色。

　　萬大成的心中，十分駭然，他勒住了馬，停了下來，轉眼之間，雙頭老怪便已來到了他的身邊，左邊那頭厲聲喝道：「何以不走了？」

　　萬大成忙道：「這裡是什麼所在？」

　　右邊那頭笑道：「這裡是大鹽湖，你未曾來過麼？」

　　萬大成搖了搖頭，道：「我沒有來過，難道……這全是鹽麼？」

　　右邊那頭道：「不錯，有道是『大鹽湖，八十五』，大鹽湖縱橫八十五裡，全是鹽塊，只要你有力氣，愛掘多大塊的鹽，便有多大塊的鹽。」

　　這時，他們已然進了大鹽湖了。在月色之下，向前望去，只見一片銀白色，沒有一根草，沒有一線生機，只是一片死寂。

　　那種景象看在眼中，令人生出一種十分詫異的心情，像是自己已置身於另一個世界一樣。

　　萬大成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連空氣之中似乎也充滿了鹽味。他勉強笑了一下，道：「到星子湖去要經過大鹽湖，我卻還是第一次知道。」

　　右邊那頭道：「我們先帶你到這裡來認人，然後再到星子湖去。」

　　萬大成聽得他那樣講法，心中實是訝異至極，因為放眼望去，只見一片死寂，何嘗見到有人？而且，就算有人的話，和他又有什麼干係？他連「大鹽湖」三字也還是第一次聽到，如何認得什麼人？

　　他正想問時，卻聽得左邊那頭已然喝道：「多說話作甚，快走。」

　　萬大成看到左邊那頭對他怒目而視，嚇得打了一個冷凜，不敢再說什麼，雙頭老怪已趕過了他的前面，萬大成緊緊跟在他們身後。

　　萬大成心知跟著雙頭老怪，不會有什麼好事，但是在如此情景之下，他一個人若是落了單，那更是使人吃驚了。

　　轉眼之間，又奔出了十來裡，已來到了鹽湖的中心，更是一片死寂。萬大成在策馬飛馳間，忽然看到前面，那人和雙頭老怪，一齊停了下來。

　　萬大成也趕到近前停下，只見那地方的地形特別低，在最低處，有著一汪碧玉也似的湖水，方圓不過十來丈，而在那一汪水之旁，卻有著一間用鹽塊砌成的方形小屋，所用的鹽塊，全是尺許見方，在月色之下，晶晶生光，看來十分異特。

　　那小屋子還開著一扇恰好可供一個人走進去的門，但是門內黑漆漆的，卻看不見什麼。

　　萬大成趕到時，那瘦黑漢子已然翻身下馬，解下了身上的一個小包裹，一揚手，那包裹便平平地身屋內，飛了進去。

　　同時，聽得他道：「小小薄禮，不成敬意。」

　　萬大成清楚地聽得那包裹「啪」的一聲落地聲，在那一下聲響之後，久久不聽得別的動靜。足過了一盞茶時，才聽得裡面，傳出了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道：「你們想要如何？」

　　那瘦黑漢子立時道：「我們想來認一認婆婆收存的那些人。」

　　那老婦人的聲音似乎十分不耐煩，道：「你們只備了這樣的薄禮，只能一個人進來。」

　　雙頭老怪左邊那頭怒道：「那可不行。」

　　老婦人「嘿嘿」冷笑起來，道：「不行的話，你們快滾。」

　　隨著她那個「滾」字，「呼」的一聲響，一件東西，自門中飛了出來。那東西正是剛才瘦黑漢子拋進去的包裹，但此際飛出來時，外面的繩子已然除去，只剩下一隻扁平的玉盒。

　　萬大成一瞥見，看到那玉盒上刻著幾個字。

　　那玉盒才一飛出來，雙頭老怪的左手一伸，便將之接住。萬大成這才看清，玉盒上刻的是「續斷靈裔」四個字。

　　萬大成心中一驚，暗忖師父常說，這「續斷靈裔」，乃是天下十七靈藥之一，骨折筋裂，半敷半服，一個對時之內，便可復原，那實是武林至寶了。

　　以雙頭老怪的武功而論，在送上那樣的大禮，還只能進去一個人，而且一言不合，那老婦人又將玉盒拋了出來。那麼這小小的鹽屋之中，有些什麼珍貴的東西在？那老婦人又是何等樣人？

　　萬大成的心中，實是疑惑不止，已聽得左邊那頭喝道：「鬼婆子，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那老婦人又連聲冷笑，道：「看是誰敬酒不吃吃罰酒！」

　　左邊那頭大怒，道：「鬼婆子，我們是什麼人，你不知道麼？」

　　那老婆子的聲音更是難聽，道：「天皇老子也嚇我不倒，要進來的，只可一個人。一個人若是有兩個頭的，作一個半人計，這些禮物不夠。」

　　那老婦人這樣說法，分明是知道來者是誰的了，右邊那頭怯生生道：「我……我看還是依她的話，進去一個人算了。」

　　右邊那頭大怒，道：「我將你砍了下來，我就成一個人了，你少廢話。」他一面說，一面左手一翻，食指倏地向其指出，大喝道：「接我一指。」只聽得「嗤」的一聲響，一股指風，向前疾裂而出。那間屋子看來十分小，門內是沉沉的，十分異樣，但雙頭老怪那一指的力道十分強，看來足可以將屋子的後牆射穿的。可是，他一指之力，「嗤」的一聲，射進了門後，卻如同石沉大海一樣，變得音訊全無。

　　雙頭老怪吃了一驚，連忙縮回手來，自門內卻反捲出了一陣陰森森、冷颼颼的寒風來，令得站在門口不遠處的萬大成，激靈靈地打了好幾個寒顫。

　　雙頭老怪在那一指之中，足蘊了九成功力，力道之強，足可以令得那幢屋子的鹽塊碎裂的。可是他的指力一進了門，便立時不知去向，想要收回也來不及，定自損耗了不少真力。

　　他這時真是又驚又怒，又厲聲喝道：「鬼婆子，當真一點通融也沒有麼？」那老婦人冷笑道：「絕無通融。」

　　雙頭老怪「唉」的一聲，道：「好，那就請你收下禮物，我們派人進來。」老婦人道：「只准一個人。」

　　左邊那頭道：「一個就一個。」他一回頭，那黑瘦子又將玉盒向門內拋去。過了片刻，才又聽得老婦人的聲音道：「可以進來了。」

　　左邊那頭抬眼向萬大成望來，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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