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24)_倪匡

二四

　　那一下巨喝，的的確確，是從地下傳了出來的，聽來竟是詫異至極。然而，那一聲悶喝，雖是自地下傳出來的，聲勢之威猛，卻屬罕聞。而且一聽就可以聽出，那是有兩個人在同時呼喝。

　　那一下呼喝聲傳了出來，萬大成只見七指勾魂的身子，已然站定，目光灼灼，望定了前面的一處地面。而托住萬大成的人，身形也已凝住，那拉住馬芳珠的乃是兩個矮子，這時正停在萬大成的對面五六丈處。

　　萬大成心中疑惑，一時之間，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他只是順著七指勾魂的目光望去，只見七指勾魂所望的地面，漸漸地隆了起來，越隆越高，轉眼之間，便成了一個高可兩尺的小丘。

　　萬大成看到這等情形，心中實是駭異至極。而當時，不但萬大成駭異，連七指勾魂都十分驚疑。只見他陡向那小丘，踏前了一步，但是突然之間，卻又向後退出了兩步，那顯然是由於他吃不准小丘之下，究竟是什麼怪物。

　　就在七指勾魂向後退出兩步間，只聽得「波波」兩聲響，自那個小丘之上，突然沖起了兩股沙泉。那兩股沙泉，足有兩丈來高，沙子到了半空之中，四下噴灑了開去，極其好看。

　　隨著這兩股沙泉的噴起，只見那小丘之上，突然多了兩個人頭。

　　那分明是兩個人，而他們的身子，還在沙土之中，只見他們一個微微向右側著頭，另一個則微微向左側著頭。兩人中，左面的那個，倒豎眉，圓睜眼，看來貌相十分兇惡；但是右面的那個，卻倒掛著眉，一副怯生生的樣子，望定了七指勾魂，像是十分害怕。

　　這兩個人頭才一出現，竟連七指勾魂這樣厲害的人物，也騰騰地向後退出了三步。

　　萬大成一看到了七指勾魂的情形，便知道那兩個人，是十分厲害的人物，否則七指勾魂何以會在刹那之間，連退了三步。

　　只聽得那兩個人，一齊笑了起來。

　　左邊的那個所發出的笑聲，十分高亢，咄咄逼人，令得人聽了之後，不寒而慄。但是，左邊的那人發出的笑聲，卻是十分乾澀，「嘿嘿」的苦笑，聽來十分無可奈何。

　　隨著笑聲，只見這兩個人，漸漸地從地上升了起來，他們升起的勢子，十分緩慢，因之看來，也覺得格外詭異。而當那兩人的上半身，已出了沙土之際，只見他們兩人的身子，緊緊地靠在一起，靠得如此之緊，以致兩個人像是一個人一樣。

　　當他們的上半身出了沙土之後，看到他們，各自掄著一臂，左手指定了七指勾魂，但是右手卻在不斷地搖著，像是十分害怕一樣。

　　漸漸地，他們的身子全從沙土中出來了。只見他們穿著一件極長的黑袍，在他們的身子全出來了之後，沾在他們的身上的沙粒，全都一粒一粒，迸跳了起來。他們身上，卻是粒沙不染。

　　這兩個人的神情、態度，令人看了，說不出來的怪異。七指勾魂的面色也變得十分蒼白。

　　左邊那人一聲厲叫，道：「七指勾魂，我們殺了馬不樂，還要帶走人，你可服氣麼？」

　　右邊那人卻賠笑道：「七指勾魂，我們做也做了，就算錯也錯了，你老人家，多多包涵，別和我們計較，就感激不盡了。」

　　左邊的那人怒道：「為什麼？」

　　右邊那人不但怕，而且連牙齒也在發抖，道：「他……可不易惹啊！」

　　左邊那人厲聲道：「閉嘴，你少說話好得多，再要多說，我將你頭砍下來。」

　　右邊那人立時低下了頭，噤若寒蟬，不敢再說什麼。

　　七指勾魂心頭暗自震驚，沉聲道：「來者莫非是雙頭老怪麼？」他這句話才一出口，只見右手亂搖，右邊那人道：「你……別將我也算在內。」

　　左邊那人厲聲道：「你還不住口？」

　　到了這時候，萬大成已然有點兒看出，這兩個人的身子，竟是連在一起的。

　　本來，萬大成只當是兩人，是身子緊緊靠在一起而已，但這時越看越不像，他們的身子比常人闊得多，但卻只有兩隻手臂。

　　他們的衣服長得拖在地上，也看不清他們有幾隻腳，然而從這情形看來，他們顯然是一個連體怪胎。而且，正是那個星子湖中的雙頭老怪。

　　可是萬大成又有點兒不明白，何以這兩個連體人，左邊那個和右邊的那個，大不相同，右邊的那個：像是十分怕事一樣。

　　萬大成心頭驚疑不定間，已聽得左邊那頭轉向右，怒視著右邊的，道：「別將你算在裡面？哼哼！我將你砍了下來，我也不會成為怪物了。」

　　右邊那頭十分害怕，怯生生道：「你別嚇我……師父早就說過，你若是將我砍了下來，你也一定活不成的，我卻是不怕。」

　　左邊那頭恨恨地道：「若不是為了這個，我早就將你砍下來了，還等到今日？」

　　到了這時，七指勾魂的心中，已再無疑問，確知眼前的怪人，真是雙頭老怪了。

　　▼第十回　左右不同

　　七指勾魂雖然一世縱橫江湖，但是由於雙頭老怪，絕少在外走動之故，是以他也未曾遇到過，只是聽得武林中傳說，雙頭老怪是玉門關外的一個農婦所生。出生之後，兩人身子在肩頭相連，只有一雙手，一雙足，卻有兩個頭，被目為妖孽，棄於荒野，卻被密宗的一個高僧救走，扶養成人。

　　雙頭老怪自然拜那高僧為師，武功也練得極高。

　　七指勾魂也聽得人言，說雙頭老怪雖是兩個人連體而生，但是兩個人性格卻截然不同，一個兇惡剽悍，一個卻是膽小怕事，如今還會有錯麼？

　　七指勾魂的心中，又驚又怒，心知遇上了勁敵，他冷笑道：「雙頭老怪，在下自問與你們並無怨隙，你們何故與我為難？」

　　右邊那頭忙道：「是啊！是啊！我們本無意與你為難，只不過是一時誤會……」可是他未曾講完，左邊那頭已厲聲道：「七指勾魂，你聽著！這小娃兒，與我們多少有點兒淵源，我們有幾句話要問他。」

　　他在講的時候，左手反手向後一指，正指著被人托住了的萬大成。

　　七指勾魂一聽，心中更怒，雙頭老怪這樣講，那等於是擺明瞭強搶了。他幾時曾吃過這樣的虧來？

　　七指勾魂立時又冷冷地道：「這倒好笑了，他和你們有什麼淵源？」

　　萬大成自己的心中也在想：是啊！我和這個雙頭老怪人，有什麼淵源？連世上有雙頭老怪其人，我還是最近才聽說的。

　　右面那頭雖然屢被責斥，但是卻仍然一有機會就要講話。他這時又急忙道：「淵源是有一點兒的，但也沒有多大的關係……」

　　左面那頭喝道：「住口，他是我們故人之子，怎可由他落在你的手中？」七指勾魂一聽，面色陡地一變。

　　雙頭老怪左面那頭立時揚聲道：「你們快帶著這一男一女離開些。」

　　托住了萬大成，拉住了馬芳珠，總共三個人，齊聲答應。萬大成只覺得自己被人托著，又向前疾掠而出，掠出了二三十丈，方始站定。

　　萬大成仍竭力向前看去，只見七指勾魂和雙頭老怪之間，已然各自踏前了一步，距離近了許多。

　　七指勾魂雖然罕遇敵手，可是他面對著雙頭老怪這樣的高手，卻也不敢造次。

　　他沉聲道：「久仰兩位大名，今日倒要討教。」

　　右邊那頭忙又道：「其實，我們只是浪得虛名，並沒有什麼真才實學的。」

　　左邊那頭對之怒目而視。七指勾魂忙道：「閣下不必客氣，請接招。」

　　他既已看出了雙頭老怪右邊那頭，十分膽怯怕事，自然感到有機可乘，是以話才出口，「呼」地一抓，便直抓向雙頭老怪右手的脈門。

　　雙頭老怪的右手，竟然不敢還迎，連忙向後一縮，縮了回去。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