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震八方(23)_倪匡

二三

　　萬大成和馬芳珠兩人，一齊向前望去，果然看到在前面近二十丈處，馬莊主的頭露在地面之上。七指勾魂一字不虛，他的身子，全被埋到了地下。

　　七指勾魂道：「這傢伙不老實，只能這樣對付他，不這樣他什麼都不肯說。現在，包你問一句，他就回你十句還多，哈哈！」

　　他說著，拉著兩人，漸漸奔近。來到了近前，只見馬不樂雙眼圓睜，樣子說不出的怪異，面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七指勾魂鬆開了萬大成和馬芳珠，手向著馬不樂一指，道：「喂——」可是，只講了這一個字，他整個的人卻向上直跳了起來。當他手指向前一指之時，自然而然，帶起一股指風，那股指風到處，只見馬不樂的一顆頭，突然骨碌碌地向外滾了開去。

　　剛才七指勾魂帶著馬不樂離開之後不久，一場旋風，便捲了過來，兩人一齊避過了旋風。七指勾魂想起風勢如此之大，不知萬大成如何了，是以才又留下了馬不樂，向前趕來的。

　　他在掠過土堡之際，正聽得馬芳珠在土堡內「乒乒乓乓」地吵鬧，躍進去一看，才將馬芳珠抓住的。而他在離開馬不樂之際，的確是挖了一個土坑，將馬不樂埋在坑中，只留頭在外的。

　　若是尋常的人，全身被埋在土坑之中，雖然頭在地外，也自然會氣窒而亡，但是馬不樂卻是一身武功的人，只要頭在地外，埋上幾個時辰，也是絕不礙事的，所以七指勾魂是打算一回來，便問個究竟的。可是，卻料不到他還未開口問，只不過講了一個「喂」字，和伸手指了一指，馬不樂的頭顱竟會向外滾了開去。

　　他陡地一跳，跳到了剛才馬不樂頭顱所在之處。只見那地方的土地，一片褐色，那自然是被血污染的，而那地方，也根本沒有馬不樂的身體。

　　他再向前一跳，跳到了滾出之後的頭顱之旁，只見馬不樂的頭，不知是被什麼利刃割下來的，切口整齊至極。七指勾魂愛用各種各樣古怪的法子殺人，用快刀切人頭，他也不止切了一次。是以他一看到馬不樂的人頭，便知道那殺他之人，十分在行，因為馬不樂的人頭，剛好地在第一節頸骨處斷下來的。

　　當他在看著馬不樂的人頭之際，馬芳珠也已從驚慌之中醒了過來。

　　她向前奔了過去，來到了七指勾魂的身邊、馬不樂的人頭面前，雙膝一曲，跪了下去，緊接著，突然一個翻身，金刀已向七指勾魂的胸前，疾刺而出。

　　七指勾魂反手一掌，打橫拍在刀身之上，將金刀拍得向外直飛出去，怒喝道：「你作什麼？馬不樂可不是我殺死的。」

　　馬芳珠在金刀被拍出之際，身子也同時被帶出了幾步。她才一沉定，一抖手，將圍在腹際的金刀，一起抖了出來。刹那之間，「嗖嗖」之聲不絕，一齊向七指勾魂電射而至。

　　七指勾魂怒駡道：「臭娃子，你來打什麼岔？」

　　一面罵，一面衣袖捲動，只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於耳，將所有的金刀，一起捲到了衣袖之中。看來他真是凶極了，衣袖一抖，所有的金刀竟一齊向馬不樂的人頭射去。

　　只聽得「刷刷刷」之聲不絕，十來柄金刀，一齊插進了馬不樂的人頭之上。七指勾魂怒仍未息，抬腳便踢，將人頭「呼」的一聲，直踹出了六七丈，罵道：「不中用的東西，怎的叫人將頭切了下來？」

　　馬芳珠剛才乍見父親人頭落地，死得如此之慘，心中悲憤莫名，是以才向七指勾魂拼命的。然而，她的金刀、飛刀，齊皆出手，七指勾魂一點兒也不在乎。馬芳珠心中一陣傷心，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向萬大成奔了過去，伏在萬大成的肩上，淚如泉湧。

　　萬大成像是石頭人似的站著，一動也不敢動，也不敢勸馬芳珠，他只是伸手輕輕抱住了馬芳珠，怕七指勾魂惱羞成怒，對她不利。可是七指勾魂卻已向著馬不樂的人頭，直奔了過去。他奔到了人頭近前，用力地一腳在人頭上踏著。轉眼之間，便將馬不樂的人頭，踏進了地中。他一面踏著，一面還不住地罵道：「你為什麼被人將你殺了，你這不中用的臭賊。」

　　乃至馬不樂的人頭，全被踏進了地中，他才瘋了也似，跳了起來，大聲喝道：「誰？誰？」

　　他這兩下斷喝，宛若是突然之間，自天際響起兩個焦雷一樣。

　　萬大成和馬芳珠兩人，離他雖有五六丈遠近，可是這兩下大喝，也令得他們的耳中嗡嗡作響。馬芳珠的哭聲，也停了下來。

　　他們都聽得那兩下呼喝聲，綿綿不絕地向外傳了開去，也不知可以傳出多遠。而七指勾魂還在狂呼道：「誰？誰殺了馬不樂，他奶奶的給我滾出來。」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轉動，雙目之中，凶光畢射。本來，七指勾魂的凶名雖著，但是，在外表上看來，他卻只是一個容貌慈祥、笑容可掬的老者，是以並不算怎樣令人害怕。可是此際，七指勾魂的神情之可怕，實是難以形容，令得馬芳珠和萬大成兩人，不由自主緊抱在一起。七指勾魂叫了半晌，陡地「托」的一聲，直上直下，跳到了他們兩人的面前。

　　他落地之時的力道十分大，幾乎連地面都為之震動。馬芳珠和萬大成兩人的心中，更是大吃了一驚。指勾魂已厲聲道：「媽拉巴子，若不是你們這一對狗男女逃走，我為了追你們，馬不樂怎會被人殺死？」

　　他不但罵得十分難聽，而且自他的雙眼之中，像要噴出火來一樣。會從他的神情看來，他像是對馬不樂之死，感到了極大的憤怒。

　　萬大成忙道：「那可不關我們的事，若不是你將馬莊主埋在土中，他武功！極高，如何便會死去？」老七指勾魂「呸」的一聲，道：「別替死人遮羞了，他武功極高，哼！當真替學武之士丟臉。」

　　馬芳珠尖聲道：「我爹是被你害死的，你還在大呼小叫作甚？」

　　七指勾魂突然跳了起來，一伸手抓住了馬芳珠的頭髮，五指一緊，痛得馬芳珠淚水直流。七指勾魂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卻是料不到他動起手來，竟會和市井無賴、潑婦相爭一樣，用到拉頭髮這一招，萬大成一時之間，手足無措。

　　七指勾魂卻手臂一縮，拉著馬芳珠的頭髮，將她直扯了過來，罵道：「你再多口，我將你頭髮，根根連根拔了下來，叫你一世做尼姑，就算想男人，也只是偷偷地想，你還叫不叫？」

　　他罵的話，更是粗俗不堪。馬芳珠雙手護住了自己的發根，痛得全身發顫。萬大成實在看不上眼，沖了上去，拳打腳踢，刹那之間，連攻了七八招。

　　他那七八下，每一下都攻中了七指勾魂，但七指勾魂卻若無其事，只見他四面一看，嘿嘿冷笑，道：「小賤人，殺你這不中用父親的人，多半還在近前，我就將你依樣葫蘆，埋在地中，若是他們再來殺你，我就可知他是什麼人。」

　　萬大成一聽，全身冰涼，怪叫道：「這怎麼可以？七指……先生，這怎麼可以？」

　　七指勾魂凶睛一瞪，道；「你若是多囉唆，我將你和她埋在一處，滾！」他衣袖陡地拂起，一股力道，直湧向萬大成，將萬大成的身子，拂得如同斷線風箏也似，向外直跌了出去，足足跌出了三五丈開外，在他就要落地之際，突然聽得地上，「轟」的一聲響。

　　萬大成連忙低頭向下看去，只見地上的沙土，揚了起來，一條人影，竟從地下直冒了起來。那條人影，正是迎著萬大成冒起來的，來勢快疾至極。萬大成根本未曾看清那是什麼人，手腕一緊，已被那人扣住了脈門。

　　緊接著，背後有一隻手掌，托了上去，將他整個人淩空托住，向下落了下去，以致萬大成更沒有法子看清托住他的是什麼人。

　　他只聽得那人尖聲一笑，道：「七指先生，你不要他，我就要了。」

　　那托住萬大成的人，動作可以說快到了極點，就是這一句話工夫，身形早已落地，向前狂奔而出，去勢決，難以形容。

　　那七指勾魂則發出了一聲怪叫，仍然拉著馬芳珠，身形疾落，向前追了過來。萬大成看得十分清楚，七指勾魂面肉抽搐，心中怒極。

　　他向前追來之勢，十分之快，然而也就在那一刹那，萬大成突然看到了七八枚暗器，向七指勾魂電射而出。萬大成心中一怔，因為那托住他的人，一手抓了他的脈門，一手托住了他的背後，除非他有第三只手，否則真不知他何以能發出這些暗器來。而且那七八枚暗器，精光閃閃，去勢極為勁疾，七指勾魂若是不顧一切地追過來，那麼是非被這些暗器擊中不可的。

　　只聽得七指勾魂怪叫一聲，突然手臂一移，將被他抓住了頭髮的馬芳珠，移到了他的身前。

　　看他的情形，他似是要不顧一切地向前追來，而且，要將馬芳珠當做擋箭牌。

　　馬芳珠這時，驚怒交集，已昏了過去。但即使她未曾昏過去，她又有什麼法子掙扎得脫？

　　萬大成被人托著，這種情形，卻是看得十分清楚。眼看那些暗器，電射向前，馬芳珠實是性命難保，他不禁用盡全力，高叫起來。然而，他的高叫，卻並不能阻止暗器向前飛出，那七八枚明亮晶晶的暗器，電光石火之間，便已然射到馬芳珠的身前，而看七指勾魂的情形，全然沒有將馬芳珠身體移開之意。

　　萬大成的叫聲越來越高，但是，也就在此際，忽然聽得「嗤」的一聲響，從地底上，冒起了一溜精光來。那一溜精光，來勢十分奇特，左彎右轉，刹那之間，只聽得「錚錚」之聲不絕於耳，將那七八枚暗器，一齊砸得向外飛了開去。

　　萬大成一看到這樣等情形，幾乎疑心自己是身在夢中。只見七指勾魂悶哼一聲，身子突然跳了起來，緊接著，便向著暗器射出的地面，踏了下去，他那一踏之力十分大，只聽得「砰」的一聲響，沙土飛揚，他整個身子，卻向下沉了下去。

　　也就在沙土飛揚中，只見兩條矮小的人形，飛射而出，才一離地，也不知他們用什麼手法，竟將馬芳珠自七指勾魂的手中，搶了過來。

　　他們一人抓住了馬芳珠的一隻手，向上躍起，去勢極快，反觀七指勾魂，沙土落了下來，他的身子，倒有一大半被埋進了沙中，狼狽不堪。

　　萬大成這才知道，那兩個自七指勾魂手中搶走了馬芳珠以及自己在被七指勾魂力道湧出時將自己托住的人，敢情兒全是蒙在沙土之中的，難怪七指勾魂四面看去，不見有人了。

　　如此看來，藏在沙中的，只怕不止是那三個人，還有更多的人在。

　　只見七指勾魂雙臂一振，「呼」的一聲，已從沙土中拔起身來。他拔起身來，雙掌飛舞，隨著他身形拔起時被帶起來的沙粒，全都成了他所發出來的暗器一樣，迅疾無比地向四外飛射而出。但是，那抓住馬芳珠以及托住了萬大成的人，向後退勢，卻是更快！轉眼之間，已然退了三五尺，七指勾魂怒喝咆哮，雙足一蹬，已向萬大成追了過來。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在地下，突然傳來了悶雷也似，一聲巨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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