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血雷飛珠 | 上頁 下頁
二九


  船上和酒樓上看著的眾人,都屏氣靜息,要看這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究竟如何應付這種局面。因為誰都知道,北斗書生身子打側,算是讓開了路,但是這年輕人要在北斗書生的身邊走過,而能不受北斗書生的襲擊,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看就要看北斗書生出手之後,那年輕人如何應付了!

  武林中爭奪比較,事同尋常,人人都經歷過,但這時,兩人都在一根繩子之上,卻如何動手?

  在眾人屏氣靜息以觀間,船艙之中,那怪人以筷子輕輕碰了謝英傑一下,道:「這個身中奇毒、女扮男裝的姑娘是什麼人?」

  謝英傑一聽得「身中奇毒,女扮男裝」八個字,簡直是驚得呆了。金虎堡少堡主,確然是女扮男裝,身中奇毒,但這個秘密,可以說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何以那怪人竟能一言道破?

  謝英傑還未曾回答間,只見繩上,少堡主冷冷地道:「承讓!」

  他一面說,一面就向前走來,一步跨出,右足已然跨過了北斗書生斜貼在繩上的雙足,但左足還在後面。也就在這時,打斜釘在繩上的北斗書生,身子陡地向上,彈了起來。

  這一下變化,快到了絕點,幾乎就是和少堡主一步跨出的同時,實是無法避得過去,刹那之間,只見少堡主雙眉,向上一揚,「砰」的一聲響,北斗書生和她兩人,身子已經碰在一起。

  兩人的身子相碰,所發出的那一下聲響,實是駭人之極,就像是兩段中空的木頭,被人重重撞在一起一樣。緊接著,只見兩個人的身子,一個向左,一個向右,又陡地側了下去。

  所有旁觀的人,還來不及發出驚歎之聲來,只見兩人的身形,又已疾彈了起來,再是「砰」的一聲響,那一聲響,比第一聲還要厲害。

  第二下相撞之後,兩人的身子,反彈開去,這時,已見北斗書生的臉上,陡地泛上了一層紅影。

  在船上,只聽兩個人,自一扇門中,疾奔了出來,叫道:「各位貴賓,莫傷和氣!」

  這奔出來的兩人,齊聲一叫,一個聲音清越,一個聲音低沉,響徹雲霄,人人都認得,這一男一女,男的乃是鐵髯老人,女的乃是銀姑。在他們兩人一現身之際,話才出口,又是「砰」的一聲響,北斗書生和少堡主,身子已第三次相碰,那一次相碰,所發出的砰然之聲,竟將銀姑和鐵髯老人兩人的叫聲,後兩個字,一起蓋了過去。

  緊隨著那「砰」的一聲響,北斗書生的身子,突然離繩,斜斜向上,飛了起來。

  當北斗書生飛起之際,面上倏紅倏白,顯然他在三次各以內家罡炁互撞之中,已受了重傷!

  北斗書生名揚天下,誰不敬仰,但竟然在比拼內家真力之下,敗在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人之手,所有的人,都驚得呆了。

  眼看北斗書生打橫飛出了七八尺,身子下沉,非落在江中不可,只聽得酒樓之中,陡地響起了兩下長吟之聲,其音清越,宛若鶴鳴九皋,隨著長嘯聲,兩條人影,倏地飛起,直撲向北斗書生,一伸手間,各自抓住了北斗書生的一隻手臂。

  這兩個在長嘯聲中飛起的人,抓住了北斗書生的手臂之後,餘勢未盡,身子又斜斜向上,掠了起來,如流星趕月一般,電光石火之間,落到了大船的甲板上站定,也直到他們兩人和北斗書生一起站定,人們才看清楚,這兩人,一個正是胡三先生,另一個,身形瘦長,背後插著一柄金光燦爛的金戟,那柄金戟,長有三尺,可是不論是柄,是刃,全細得出奇,不過線香般粗細,看來像是一碰硬要折斷一樣,根本作不得兵刃!但是這人一出來,人人都知道,他背上的那柄金戟,號稱是天下外門兵刃之首,不知擊敗了多少武林高手,這人就是洞庭七十二峰主人,金戟仙客!

  胡三先生和金戟仙客兩人,一扶住了北斗書生,一個伸手,按住了北斗書生的前心,一個伸手,按住了他的後心,三個人一停不停,一起向銀姑和鐵髯老人走去,鐵髯和銀姑兩人,忙反手推開了艙門,任由他們三人,疾步走了進去。

  北斗書生在身子第三次和少堡主相撞之際,被震得向外彈了出來,臉上紅色倏現,人人都可知道,他是受了內傷,胡三先生和金戟仙客,這兩個高手,是不是能令他內傷復原,卻是誰也不敢說!

  一時之間,只聽得酒樓之中,傳來了一陣喧嘩聲,有不少人本來等在欄竿之旁,準備由繩索上船的,俱都退了開去。

  這些人,自然看出,在上了船,到了目的地之後,只怕不知道會有多少意外之事發生,自度本領不濟的,惟恐波及,與其到時退不了身,還是及早離遠些的好!試想,一上來,胡三先生和屍老婆婆動手,看來還像是胡三先生吃了虧,如今,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居然將北斗書生這樣的高手,震得受了內傷,誰能擔保,再往下去,會不會發生更驚人的事?

  在酒樓上各人亂成一團之際,金虎堡少堡主,已然疾步上了船,鐵髯老人和銀姑兩人,吃過她的苦頭,但也一樣不知她的來歷。

  這時,兩人互望了一眼,一起迎了上去,銀姑勉強笑著,道:「閣下既然來湊這場熱鬧,似乎不應生事,總得給主人幾分薄面!」

  少堡主「哼」的一聲,道:「我叫他讓路,他大可不讓,何以讓開了,又來暗算?」

  這兩句話一說,銀姑和鐵髯老人兩人,也不禁啞口無言,少堡主則已經向前走了開去。

  在船艙中,和那怪人對坐的謝英傑,還未曾有機會回答那怪人的這個問題,意外已接二連三地發生,當銀姑和鐵髯老人兩人現身之際,謝英傑的心中,不禁大奇,心想何以事情又和這兩個人有關?聽他們講話的口氣,儼然以「主人」的代表自居,那麼,「主人」又是什麼人?謝英傑想到這裡,仿佛已有了一點頭緒,可是究竟如何?他也說不上來。

  那怪人又低聲道:「快說,這姑娘是什麼人?」

  謝英傑剛想開口回答,可是一抬頭間,只見少堡主已走了進來,謝英傑怔了一怔,少堡主陰著蒼白的臉,不但進了艙,還徑直向著他走了過來。

  謝英傑和那怪人對坐的那張桌子,一邊靠著艙壁,正好可以坐三個人,少堡主來到了近前,衣袖微拂,拂開了椅子,竟坐了下來!

  這時,不但謝英傑心頭亂跳,連那怪人,也不禁現出驚訝的神情來。

  少堡主連望也不向那怪人望一眼,一雙澄澈之極,仿佛能將人肺腑看穿的眼睛,望定了謝英傑。謝英傑心頭亂跳,手心在冒著汗,少堡主望了他半晌,才道:「你功力倒大有進境了啊!」

  謝英傑一見少堡主向自己走來,心中已是駭然,但總想自己易容術奇妙,少堡主不一定認得出自己來。可是等到少堡主這句話一出口,他便涼了半截,只得勉強笑道:「是嗎?我自己也不知道!」

  少堡主望定了謝英傑,又半晌不說話。

  這時,只聽得人聲喧嘩,呼喝之聲不絕,原來是龍門幫的幫眾,抬著轎子,竟硬是從那根繩上,走了過來,看來身份神秘的龍門幫幫主,仍然不願現身。

  隨在龍門幫幫主的轎後,又有不少武林中人,陸續上船,有的飛掠而至,有的緩步跋過,也難以盡述。謝英傑心中極亂,也沒有心思向外看,少堡主的目光,又冷又銳利,令得他不敢逼視。

  只有那怪人,連連「呵呵」笑著,可是少堡主卻不回頭去看他,那怪人忽然道:「姑娘,當年害你的那人,真可說是陰毒無比!」

  這句話一出口,少堡主的身子,突然一震,倏地轉頭過來,盯住了那怪人,道:「你是誰?」

  那怪人攤了攤手,並沒有回答,少堡主的臉色,變得更蒼白,突然一伸手,三隻手指,已然搭住了那怪人的手腕,目中冷電四射,極其駭人。

  謝英傑在一旁,一看到少堡主動作如電,突然出手,不禁大驚,他自煞知道,這時,武林高手雖多,但真要論到武功之高,自以他身前的這兩人為最,這兩個人,要是在船上動起手來,只怕那大的一艘船,能叫他們兩人,拆得變成隨江浮流的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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