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倪匡 > 血雷飛珠 | 上頁 下頁
二八


  刹那之間,拂塵的銀絲,已拂到了胡三先生的身上,照說,那樣柔軟的銀絲,緩緩拂了上去,是決不會發出什麼聲響來的。可是,拂塵上的銀絲,—沾到了胡三先生的衣服,竟陡地發出了「啪」的一下巨響來。

  那一下聲響,突如其來,令得所有在一旁的人,都不由自主,嚇了一大跳。

  緊接著那一下巨響,只見胡三先生的身子,輕輕晃動了一下,那怪人也立時縮回手來,道:「好功夫!」

  胡三先生卻是面上微微一紅,一聲不出,轉過身,就向樓上走去。

  那怪人順手將拂塵向後一拋,那時,拂雲道長正在心灰意懶,拂塵向他拋了過來,他只是失神落魄地站著,也不伸手去接,任由拂塵「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而四周圍的人,除了十來個真正頂尖的高手之外,其餘人的臉上,大都現出了莫名其妙的神色,不知道何以胡三先生轉身便走!

  因為從剛才的情形看來,胡三先生以內家罡炁,將衫鼓起,受了那怪人的一擊,看來正是旗鼓相當,絕未落下風!

  等到胡三先生上了樓,那怪人才「呵呵」一笑,道:「還有哪位朋友要賜教?」

  他連問了三遍,無人出聲,就在這時,只聽得酒樓後面的江岸之上,傳來了一陣鼓樂之聲。

  那兩個迎客的男子,也在這時朗聲道:「各位貴賓請上船!」

  那怪人聞言,大聲道:「對,我們也該上船了!」

  謝英傑身子向後縮著,可是那怪人一伸手,將他抓住,便向樓梯上走去!謝英傑身不由己,跟著他上了樓,一到了樓上,才知道那酒樓向江的一面,根本沒有牆,只有欄竿,江景一覽無遺,這時,正有一艘極大的大船,船艙有兩層高,船上燈火通明,鼓樂喧天,正在向酒樓駛近來,來勢頗快,轉眼之間,已到了近岸處,自船上「呼」的一聲,飛出一股細才如指的繩索來。

  那股繩索,足有四五丈長,一端有一個鉤,「啪」的一聲,搭在酒樓的欄竿上,船非但不再前進,反倒向後退去,將那根繩子拉得筆直,卻又未將酒樓的欄杆扯下來。

  在船的下一層,只見自船身兩旁,伸出有十餘條槳來,齊齊鼓蕩,令得船在湍急的江水之中,不進不退,這百十個劃槳的人,雖然看不見,但要令那麼龐大的一艘船,說停就停,自然不但要訓練有素,而且,一定要膂力過人才行。

  謝英傑看得暗暗心驚,心忖這等排場的主人,才能請到這麼多的高手,自是不足為奇,只是不知道主人究竟是何等樣人?

  謝英傑正在想著,已見船舷上,一字排開,八個身形軒昂的男子,一身錦衣,齊聲道:「請貴賓上船!」

  船離酒樓,足有四五丈遠近,只有一繩相系,卻在高叫著請責賓上船,這分明是考來賓的功夫來了,那八個人的叫聲未絕,只見兩個人,已經跨出了欄竿,正是謝英傑曾在鎮上巷口,遇到的那兩個殘廢。

  這兩個殘廢,一面跨出,一面道:「殘廢人行動不便,理應先走!」

  他們一面嚷著,一面已上了繩子,在繩子上行走如飛,轉眼之間,便到了船上,船上八人,躬身相迎。

  緊接著,只見一個身形矮小,全身穿著火也似紅衣服,尖嘴猴腮的怪人,一躍而起,道:「這場熱鬧,既蒙主人相邀,怎可錯過!」

  他一面說一面身形拔起,向前疾掠而出,掠出了兩丈許,身形才略微下沉,在繩上略微點了一點,又躍了起來,再落了下來時,已上了船!

  酒樓中一大半人,皆認為這人是邪派中厲害人物一火蝙蝠徐翼,這一手輕功,果然非同凡響。

  隨著火蝙蝠徐翼,又有幾個人,在繩子上飛渡而過,那怪人一拉謝英傑,道:「我們上船去,占個好位置,好觀看江景!」

  他一拉之下,謝英傑身不由己,向前掠去,那怪人雙足,緊貼著繩子,掠出了兩丈許,謝英傑被那怪人抓著手,雖和那怪人並肩,雙足卻是懸空,在掠出了兩丈許之後,恰在繩子當中,只聽得那怪人低聲道:「好小子,你捉弄得好!」

  謝英傑心頭怦怦亂跳,忙道:「誰叫你這樣神秘,不肯將來歷告訴我?」那怪人一聲長笑,抓住了謝英傑的手,陡地一松!

  那怪人的手一松,謝英傑一聲驚呼,直跌了下去,那繩子離江面,約有―丈五六高下,謝英傑在向下跌去之際,勉力一提氣,身形拔起了尺許,可是他輕功未臻上乘,一拔之下,難以為繼,身子便向下直落了下去,當謝英傑的身子,向下落去之際,不但他自己發出了一下驚呼聲,連已上了船還在酒樓上的那些武林高手也一起發出了「啊」的一聲響來。

  而也就在一刹那間,只見那怪人的身子,陡地向下,沉了一沉。

  他的身子站在繩上,繩在船舷和酒樓的欄杆之間扯得筆直,那怪人的身子,突然向下一沉,照說,要就是繩子斷開,要就是酒樓的欄竿被扯得跌了下來。可是,就在那怪人向下一沉間,只見那艘大船,突然向酒樓,移近了六七尺,繩子向下彎來,那馬人仍然站在繩子上,身子已下沉了許多,伸手一撈,恰好將快要跌進江中的謝英傑,撈了起來!

  在那怪人硬生生將繩子壓下來,拖得大船靠近酒樓之際,只見大船下層,百槳齊飛,同時,也傳出了一陣呼喝聲來,及至那怪人抓住了謝英傑,船身立時又向外蕩了開去,重又將繩子扯得筆直。

  那怪人在刹那之間,露了這樣一手絕頂的武功,可是卻若無其事一樣,抓著謝英傑,足底貼著繩子,疾滑而過,已到了船上。

  在這一刹那間,船上,酒樓上,不知有多少人,可是卻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儘管有許多頂尖兒的武林高手在,但是人人都張口結舌,出不了聲。

  那怪人剛才這一下功夫,若是繩子的一端不是鉤在酒樓的欄竿上,而是系在一塊岩石上的話,那麼,憑身形下沉之力,硬將大船移近,在場的武林高手之中,還有不少人可以做得到這一點,但現在,一拉就可以倒下的,欄竿紋絲未動,那艘有百餘人劃槳,穩在中流的大船,卻被硬拖了過來,內力動用之佳妙,卻是聞所未聞。

  那怪人帶著謝英傑,一上船,就進了船艙之中,四周圍仍是靜得出奇,過了一會兒,才聽得有人道:「哈哈,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隨著語聲,只見北斗書生自酒樓的欄竿中直跨了出來,一腳踏在繩上,看他的樣子,仍像是在踱方步一樣,但是轉眼之間,已來到了繩子當中!也就在這時,又聽得有人冷笑道:「這算什麼,真是少見多怪!」

  北斗書生本來一直在向前走去,等到那個冷冷的聲音一傳出來,他身子陡地站定,但卻並不轉過頭來。人人都向語聲傳出處看去,只見到一個衣飾極其華麗的年輕人,面色蒼白得出奇,已然飛身而出,落到了繩上。

  那年輕人的身法快絕,自酒樓之中,飛身而出,人影一閃間,已到了離北斗書生的身後不到兩尺站定,又陰惻惻地道:「請讓路!」

  那年輕人突然現身,所有的人,都是愕然,不知道這個臉色白得如此出奇的年輕人,究竟是誰。只有已隨著那怪人,憑窗而坐的謝英傑,心頭突然跳了起來,那年輕人就是金虎堡的少堡主,他如何不認得?

  謝英傑和那怪人進了船艙,坐定之後,立時有人送了上佳的酒來,那怪人也正在埋頭大吃,及至謝英傑看到了少堡主,那怪人忽然道:「北斗書生你是見過的了,何以還怕成那樣?」

  謝英傑心中又是一驚,不明白何以自己心中害怕,對方如何會知道?他略停了一停,道:「我沒有害怕!」

  那怪人的口角,似動非動,向上彎了一彎,轉頭向外看去,這時,只見北斗書生仍然未曾轉過身來,只是笑道:「是,我是走得慢了一些,閣下先行!」

  他話一說完,身子陡地向旁一側,雙足足底,仍然貼在繩子上,但是身子已斜得幾乎與江面相橫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後面有人要越過他,自然再容易不過,少堡主剛才叫他讓路,他也真的在讓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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