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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他們兩人叫著立時引來數十人,圍到了他們身邊,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但是,神刀雙虎卻也不知道事情的究竟怎麼樣,是以他們只是道:「甘爺死了,溫四他們也全死了。」

  天一堡中的高手一聽,也大是駭然,一時之間,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擁著神刀雙虎和凃雪紅,一齊向堡主的住處走去。

  凃雪紅一直是鐵青著臉,一聲不出,直到堡主凃龍,走了出來,她才哭叫一聲,道:「爹!」

  身形一縱,投入了凃龍的懷中。

  凃龍未曾出步之際,已然聽得人聲大嘩,說什麼甘二爺已經死了,甘德霖乃是和他女兒一起出去的,甘德霖死了,他女兒豈不是更糟。

  是以當他趕向外來之際,他的一顆心,可以說是懸在半空之中的。

  直到他出來之後,一見到了凃雪紅,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連忙扶住了凃雪紅,道:「怎麼一回事?是誰來踩天一堡的盤子來了?」

  凃雪紅一面哭,一面道:「我不知道,我和甘二叔,找到了浩生哥和玉琴,浩生表哥傷得重,我想當時我離溫四那邊近些,便先帶他到了溫四叔那裡,立時托人來取傷藥。」

  凃龍道:「是啊!我知道,我還不放心,才命湯氏兄弟送傷藥去的。」

  凃雪紅又哭起來,道:「可是,也不知浩生表哥勾結了邪門中的什麼人,轉眼之間,什麼人全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凃龍心頭雖然吃驚,但是他究竟是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聽了之後,心中一怔,道:「怎麼一回事?怎地轉眼之間,人全死了?」

  凃雪紅早已想好了應對之語,她立時道:「我在屋中,陪著浩生表哥,忽然聽得外面,甘二叔怪叫了一聲,我呆了一呆,連忙沖出去,只見甘二叔已倒在地上,死了,他死得極其可怖。」

  凃龍忙問道:「如何可怖法?」

  凃雪紅雖然是在撒謊,但卻也有一半是真的,凃龍問她死者如何死法,她想起那十餘人慘死的慘狀;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好幾個寒戰,道:「他……他們的臉上,全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凃雪紅一說出那些人的死狀來,聽到的人,全感到一股寒意。

  凃堡主的面色,更是大變,忙抬頭,道:「易兄。」

  只見人群中,一個枯瘦老者,身形正向後退去,一聽得堡主叫他,更自一拱手,道:「堡主,這些日子,多謝你照拂,易某人告辭了。」

  ▼第一一回 大禍臨頭

  這個枯瘦老者,來天一堡已有多年,也沒有什麼人認識他,只是看在凃堡主對他十分恭敬的份上,也對他很客氣,而其人平時,也不愛睬人,人人都只知他姓易,是一個怪人而已。

  可是此際,眾人看到凃堡主什麼人都不叫,單單叫他,而他卻立時拱手告辭,眾人心中,都不禁呆了一呆,不知是什麼原故。

  凃堡主一聽得那枯瘦老者說要告辭,心中大急,一個箭步,向前竄去,攔住了那枯瘦老者的去路,道:「易兄,你曾說,若是我有危急,你當盡所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何以便走?」

  那枯瘦老者道:「凃堡主,我確是如此說過,但是此事,卻不是我能力所及,我不走何待?」

  凃龍失聲道:「易兄,難道那真是——」

  他的話未曾講完,枯瘦老者已然一擺手,道:「說出來也無益,你還是別提算了。」

  他一個轉身,大踏步向前走去,這時,只見一個鐵塔也似的彪形漢子,打橫跨了出來,向枯瘦老者一指,道:「呔!你在堡中,也白住了這麼多日子,如今天一堡中有事,你說走便走,我拍扁你這狗頭。」

  他一面說,一面攤開蒲扇也似的手掌,「呼」地一聲,便向下拍去。

  凃龍一見這等情形,急叫道:「孫壯士不可。」

  可是那大漢出手也十分快,一掌早已拍出,凃龍頓足不已,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刹間,只見那枯瘦老者,倏地一伸手。

  他五指乾枯如柴,那大漢的手臂,卻粗壯之極。

  看來,就算他能夠抓住那大漢的手臂,那大漢一抖手,也可以將他硬提起來。

  那時,許多人的心中,也只感到一陣快意。

  可是,突然之間,只見枯瘦老者的五指一緊,搭上了那大漢的脈門,那大漢突然怪叫起來,緊接著,枯瘦老者一抖手,只聽得「喀」地一聲響,那大漢的臂骨,已然斷折。這一下變化,可以說突然之極,人人皆是愕然。

  凃堡主急叫道:「易兄手下留情。」

  枯瘦老者一鬆手,指著大漢罵道:「若不是堡主求情,我將你的手臂,生生拉成兩截。」

  凃堡主又叱道:「快退後去,誰敢對易兄無禮?凃家堡中的朋友,要來就來,要去就去,什麼人敢阻攔了?」

  那枯瘦老者罵了大漢兩句,又急急轉過身去,凃堡主急趕上幾步,又叫道:「易兄,請留步。」

  那枯瘦老者並不停留,身形已向外疾閃而出,一面閃出,一面叫道:「到凃家堡的朋友,要來便來,要走就走,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他這兩句話講出口,人已轉過了牆角,看不見了。

  凃龍卻仍然叫道:「易兄,你走只管走,教我數言,諒也無妨。」

  這一句話出口,眾人更是呆住了。

  在他們的心目中,他們的堡主,一直是一個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是罕有敵手的高人。

  可是,這時候,那枯瘦老者也走得不見了,他卻還在臉色蒼白,神情張惶地請求著,這又哪裡有一點高手的風度,堡主的尊嚴?

  有幾個高手已忍不住叫道:「堡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們——」

  可是,那幾個高手表示決心的話,還未曾講完,只聽得那枯瘦老者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

  那枯瘦老者的聲音,才一傳到,凃龍便突然揚起手來,沉聲道:「住口,且聽他講什麼?」

  同時,凃龍的臉上,也現出了充滿希望的神色來,顯然他是想在那枯瘦老者的話中,得到些指示。

  只聽得那枯瘦老者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了過來,道:「凃堡主,蒙你招待我住了這些時日,你要我說幾句話,我自然不能不說,我勸你快收拾細軟,帶著親人,立時逃命,逃得越遠越好。」

  那幾句話在傳來之際,枯瘦老者分明是仍在門外,迅速地掠了開去,是以他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到最後那句「越遠越好」,幾乎已細不可聞了。

  而凃堡主面上神色,也由充滿希望,而變得失望無比,他身子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靠牆站定,好一會,才抬起頭來,向各人看了一眼。

  眾人圍在凃堡主的身前,看到他這等情形,一直不敢出聲,直到他抬頭看來,眾人才七嘴八舌地叫起來,凃雪紅「哼」地一聲,道:「剛才走的那老頭是什麼人?他只不過是來我們處吃閒飯的,他的話怎能聽得?天一堡那麼多高手,若是要逃,那倒好笑了。」

  凃雪紅雖然曾嚇得遍體冷汗,但既然到了天一堡中,自然膽子就壯了起來。

  另有人叫道:「堡主,不論來的是什麼人,咱們這許多人,還應付不了麼?」

  又有人道:堡主,那老頭兒,危言聳聽,說不定他就是混進堡來臥底的奸細。」

  凃龍有氣無力地道:「別胡說,他——」

  凃雪紅心急,道:「我看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凃龍長歎一聲,道:「他來的時候,並沒有打明旗號,只說是姓易,我也不知他來天一堡是作什麼的,但是看樣子,他也不像是有惡意,是以我也一直未曾向你們提及他的身份。」

  凃龍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又向眾人望了一眼,才緩緩道:「可是,我卻在他來後不久,便已知道,他是名滿天下,中原四怪之中的——」

  凃堡主才講到此處,已有幾個面上變色,不約而同,齊聲叫出來,道:「怪手易不鳴。」

  凃龍的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他點了點頭,道:「是,正是他。」

  一時之間,人叢之中,又嗡嗡地亂起來,不多久,便有四五人,勉強裝著笑容,道:「凃堡主,這些年來,多虧有天一堡由堡主支撐著,才使我們有棲身之所,可是……如今,連怪手易不鳴這樣的高人,都已經……嘿嘿!我們……我們……」

  凃龍長歎一聲,道:「你們不必說,我已經知道了,你們任誰,不願意再留在天一堡中的,只管立時就走,我絕不阻截。」

  凃龍這一句話才出口,眾人如獲救星一樣,本來,足有百來人圍在凃龍的身邊的,而且,人人都是義形於面,像是天一堡有難,他們義不容辭,定當挺身而出一樣。

  然而,等到眾人聽得剛才忙不迭便走了的那枯瘦老者,竟是介乎正邪各派之間,頂兒尖兒的高手,中原四怪中的怪手易不鳴時,各人已然面無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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