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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十八回

  立意破金湯 功成名立

  溫辭慰情侶 語出鴛驚

  王紫霜不知道小童是否還活著,見狀大驚,反而愣在當場,忽然間,那小童腹際微微一鼓,這才驚覺小童未死,忙取出一粒「歸魄丹」納入他的口中,靜待他服藥後的變化,趁機一瞥廚間,卻見灶冷爐殘,四壁蕭條,惟有灶上一口小鍋蓋著,敢情是煮有什麼吃的。

  王紫霜順手揭開鍋蓋一看,裡面還有小半鍋稀粥,敢情是小童正在煮粥的時候,猝然暈倒灶前,以致久病的老人複受饑餓的煎熬,只剩奄奄一息,如果不是自己為了問路,無意闖了進來,那老人在饑病交迫下,勢必喪失生命,而這小童暈倒之後,加上幾天沒有東西吃,縱能自己醒了過來,也無力爬起取食,終歸要餓死在灶旁,想到這裡,心裡不禁惻然,回頭望那小童一眼,重把鍋蓋蓋上。

  那知這小童原本沒有什麼大病,不過因為爹娘和姐姐哥哥被擄之後,只剩有祖孫兩人相依為命。小童為了服侍這個重病的爺爺,斬柴、挑水、煮飯,都已極盡辛勞,幾個月來沒有真正睡過一個好覺。

  那一天,這小童挑了一擔重達百斤的乾柴,爬過幾十裡的山路,到小墟換得十多斤米回來,高興到了不得,連歇息都不歇息,就來廚房煮粥,不料因為失力過甚,再被煙火一薰,人已暈倒,這時得到王紫霜施救,靈丹入腹,人也醒了過來,還茫然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待聽鍋蓋一響,猛睜眼見到一個白衣人影站在灶旁,急切間也不問青紅皂白,一躍而起,指著王紫霜喝一句:「敢動我的東西!」

  王紫霜見小童已醒了過來,心裡也自是高興,此時見他情急拼命的樣子,不禁好笑道:「娃兒,快拿粥給你爺爺吃罷!」

  提起爺爺,那小童倒是著急了,可是仍然「哼」一聲道:「你又多大了?」急步跑往竹樓。

  王紫霜在後面叱一聲:「快拿粥去!」但那小童心裡惦掛著爺爺,頭也不回,一直跑進竹樓。王紫霜只得退出廚房,剛一回到竹樓,就見那小童跪在老人的榻前。

  那老人一眼瞥見王紫霜的身影,急忙對小童道:「雷兒!你還不快拜謝仙姑?」

  休看那小童在廚房狠成那股勁兒,現在只要他爺爺一說,立即高高興興膝行過來拜道:「仙姑在上,雷兒給你磕頭!」

  王紫霜有生以來,只有她向別人磕頭的份兒,這時見有人向她磕頭,直樂得心花怒放,連呼:「不必多禮!」雙手作勢一攙,發出一股罡氣把小童憑空扶起。

  那小童眼見人家還未到達近前,自己就被一股氣流扶起,更相信面前這小姑娘真是仙姑無疑,被扶起之後,竟呆在當地不敢動彈,只剩有一對發亮的眼睛,凝視在王紫霜的臉上。

  王紫霜笑道:「你盡看我做什麼?還不快點把鍋裡的稀粥熱起來給你爺爺吃,和服侍你爺爺把髒衣服換掉?」

  那小童見說,「呀!」一聲,直跑回廚房。

  王紫霜趁機問起老人姓名家世,才知道老人姓許名飛鵬,本是書香之後,原籍大名府,避元禍遷居到大雪山紫石坪已曆五世,因為歷代單傳,到了老人這一代才兼習武藝,才生下四個兒子,各討一房媳婦,所以也有二十余丁口,不料此地距離赤身魔教總壇太近,而且老人幾個兒孫又都有幾分力氣,竟被大雪山分堂知道,立刻派人前來強征入教。

  幾個月前,魔教大雪山分堂轄下的金湯支堂堂主陰思恭忽然派入持了自己的名帖到來,強要老人的兒子和媳婦往金湯支堂供役,老人當然不肯接受,當下吧話說僵,那派來的人也就悻悻而去。

  許飛鵬固然知道赤身魔黨既然看上自己這一家,絕不會就這樣輕易放手,本想遷地為良,但二十幾口人扶老攜幼,行動不便,只得想出一個計策,準備待魔黨再來的時候,以個別較技的方法決一勝負,能勝固好,不能勝再叫幾個兒子去應應卯。

  到了第四天,金湯支堂副堂主雪裡螭螭薄夢一親率了十多名魔党到來,許飛鵬還算機警,先請這群魔進屋獻茶,前後把自己的意思說了。薄夢一卻說他自己不須動手,只要許飛鵬能勝他手下任何一名,就准許家安居樂業,互不侵犯,如果許飛鵬輸了,那麼,不但四對兒媳要隨往支堂,而且十二歲以上的丁口,也要聽支堂的差遣。

  許飛鵬當時也不加考慮,認為自己的藝業雖然不行,但自己一口腰刀,也已練有三四十年以上功力,山裡面的黑狼恁般狡猾,還不放在自己心上,難道連一個魔黨也打不過?再則比試的時候,還任由自己上前挑選一人,難道還不挑一個功力較差的來做對手?所以立即沒口答應,並且在魔黨裡面挑出一名瘦小的漢子來過招。

  那知那瘦小的漢子,名叫丁奉時,功力確是不高,而輕巧卻是卓越,還沒有打到十招,許飛鵬一個疏神,就被他施展擒拿法搶去腰刀。這麼一來,許飛鵬自知如要再叫兒子上前,也是白送性命,反不如納降服輸,暫時苟存下來,待有正派人士掃蕩魔窟的時候,一家人也得再見天日。因此、只好遵守諾言,讓兒子媳婦隨同魔党回去,只留下這十二歲孫兒許武陪著自己。

  本來事已至此,應該是樂天安命,告一段落,無奈許飛鵬眼看融融樂樂一家人,轉眼之間,冰消雲散,待送得子媳出門,回頭一看,不禁悲自心湧,鬱抑在胸,沒有幾天就一病纏綿。

  王紫霜聽許飛鵬說出這一段往事,心裡已經明白幾分,忽又想起他已病了數月,為何不找個醫生診治,不禁問道:「老這這病,本屬易治,當初為什麼不找良醫診治,難道本地竟沒有個好醫生麼?」

  許飛鵬愴然道:「不瞞王仙姑說,此地的良醫怎樣沒有?只是寒舍遭遇魔劫之後,四壁懸罄,一切皆空,家貧地僻,有誰願意來此荒山為老朽診治?再則、不診治還能夠強捱幾天,萬一診治來是個絕症,一時又無錢醫治,豈不是連僅余一分求生的念頭也消損淨盡?所以只好捱得一天算一天,明知道諱疾忌醫不是良策,但除了諱疾忌醫之外,更是一籌莫展,眼看武兒累出了大病老朽也說不出一句話使他安慰,要不是仙姑經過這裡,老朽爺孫兩人真是死無葬身之地了!」一面說,一面流下淚來。

  王紫霜想不到這老人諱疾忌醫,竟是為了保持求生意思,一幕祖孫破家扶病圖像電光一閃,展現在自己的眼前,也不禁妙目孕淚,瑩瑩欲滴。

  忽然,後門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許武的身影剛一進門,就喊道:「爺爺!烯粥已經熱了,幸虧這幾天天氣寒冷,粥還沒有餿,爺爺和仙姑先吃一點暖暖身子,武兒再去煮來!」一路喊著來到榻前,把兩個陶碗放在榻前,另外放下一小碟醃酸的青菜,就要往鍋裡掏粥。

  王紫霜一看那粥,原來是青稞摻合小稻米煮成,連帶那醃菜都是黑黝黝地,尤其是那碟醃菜更透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臭味,中人欲嘔,如果不是餓了三天五夜,那能吃得下去?忙道:「你陪你爺爺吃罷!」

  許飛鵬愕然道:「王仙姑!你能斷人間煙火了?」

  王紫霜不禁笑起來道:「我那是斷煙火?而是要趕辦一樁事情,附近的小鎮在何處,請老伯指點一個方向,我去去就來!」

  許飛鵬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事要辦,只得把方向說了。王紫霜走出門前,一聲:「回頭再見!」雙腳一跺,人已拔空而起,許武隨後送出門來,只見白影一閃,人已失蹤,更是疑神疑鬼念佛不已。

  許飛鵬淒然笑道:「武兒!你也餓了,快點過來吃罷,真難為你那小小的年紀……」本待著實誇獎兩句,無奈說到這裡,心裡反覺淒涼,喉裡一哽咽,更加說不下去。

  許武見爺爺眼淚盈盈,自己心裡也是一慘,哭起來道:「爺爺別說了,武兒自當侍奉爺爺!」

  許飛鵬正在飲泣,見許武一哭,忙又止淚道:「爺爺不哭了,乖兒也別哭了,我們快吃了收拾收拾,洗一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王仙姑還要回來呢!」

  爺兒兩人互相慰藉,匆匆喝下幾碗稀粥,沐浴更衣,精神也煥發得多,不需多時,已經把樓上樓下打掃乾淨。

  許飛鵬憑欄遠眺,眼看山形依舊,人事已非,真個不勝今昔之感,忽然看到遠處白影一閃而逝,正疑自己眼花,身旁的許武已叫起來道:「那是王仙姑!」許飛鵬愕然道:「當真?」

  許武又叫道:「王仙姑又跑過來了!」

  許飛鵬果真又見白影一閃,不由得暗暗佩服小孫兒的眼力銳敏過人,忙問道:「你看清仙姑做什麼不?」

  許武搖搖頭道:「看不清楚……」忽見一顆白點漸來漸大,忙改口道:「仙姑回來了,她兩手都拿有一個很大的東西!」,其實這回許飛鵬自己也看到了,眨眨眼,王紫霜已來到近前,還相隔十餘丈,只見她身軀微微一躬,身形已激射上樓,吃吃笑道:「這只瘟鹿倒也夠刁的,害我追了許久,現在它的血還未冷去,你們兩人先喝幾口,補補弱了的身子!」

  許飛鵬在王紫霜說話的時候,已看到她一邊手攜著一頭死鹿,一邊手攜有一個大布包,此時見說生飲鹿血,心知這鹿一僵,就沒有血流出,忙遜謝幾句,立即吩咐許武取刀拿碗。

  王紫霜笑說一句:「那要這麼麻煩?」寒光一閃,短劍出鞘,朝鹿角根下剌進去,又道:「老丈見我找劍的時候,立即把嘴湊上去吮吸,別讓鹿血元茸走失了!」

  老人許飛鵬喏喏連聲,王紫霜把劍一拔,一縷血箭隨劍射出,許飛鵬連忙把嘴湊上,幸是事先有備,竟然涓滴不漏。王紫霜依法炮製,叫許武把另一隻鹿角的血吮吸了,才擲鹿笑道:「本來我可以用丹藥助你們兩人恢復元氣,無奈那些丹藥是師門至寶,此次下山,所帶不多,恐怕前途還有用處,所以沒有再給老丈服用,不料我往小墟買米買衣服回來,卻見這鹿獨自逡巡,我當時還想捉個活的,那知它刮刁滑的很,見人就往密林裡攢,我恐怕那些莿棘勾破我的衣,只得在頂上叱它出來,不道一下子出手過重,竟把它打死了,現在老丈服用鹿血過後,身體上可覺得好一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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