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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在此瞬間,一條高大的身形已經落在兩人之間,喝聲:「小龍快走!」卻把小白龍一挾,接著縱起身形,走入漆黑的林裡。

  阿瓊懾於奪命神梭那枝流火梭,而且夜黑林密,恐防遭受暗算,略一猶豫,已被他走遠了。只得撿起小白龍丟下的長劍,卻又見一條小身影走過來道:「瓊姐!你的寶劍在此!」

  阿瓊接了過來,雙劍一比較,覺得還是小白龍那枝劍好一些,心裡大悅,忙道:「照情形看來,我們的住所敢情真個出事了,得趕緊回去,別讓那些魔黨過份愜意了!」蟬兒接口道:「是呀!我們得快點走!」

  三女上馬飛奔,約莫半個時辰,卻見大青山那邊火光熊熊,殺聲隱隱。阿瓊「呀!」一聲道:「他們真個打起來了,還要燒我們的房子!」匆匆把塞馬先生師徒的面貌服飾脫了,又策馬疾馳,一上了山坡,只看見火光掩映裡有十條身影在賓士飛逐。

  蟬兒眼尖,早認出有于志強在內,喊一聲:「瓊姐!他們先到了,你安頓馬匹後再來!」招呼玉鸞一聲,雙雙離鞍躍起,展開絕頂輕功,直沖下去。

  阿瓊忙把兩匹良馬趕進樹林安置妥善,也就展開身法趕去。

  再說這一天,瓊璜二女出門不久,塞馬先生也率同莫氏兄弟暢遊滇池,希冀在滇池的近處發現於冕的蹤跡。

  在塞馬先生來說,是這個想法倒是對的,因為在滇池附近只有他能夠知道于冕的遊蹤,雖然前此曾經找了無數次,但仍不肯放手不找。師徒三人租下一艘小艇,蕩著蕩著,不知不覺已來到了晉寧地方。

  塞馬先生望一望艇尾那邊,嘴裡微「唔——」一聲,立刻吩咐移舟泊岸。

  莫家兄弟對於塞馬先生這一個舉動,都覺得有點詫異,不期而同地順著那方向望去,卻見一艘大船在半裡外遊弋著。那艘大船已經遊弋很久了,自從塞馬師徒離開大青山不遠就看到一艘大船,但它一直跟了幾十裡水程,不知是什麼意思,莫家驥嘴唇動動,就想發問。

  塞馬先生忙用眼色制止。

  不久,艇已泊岸,塞馬先生付過船錢,率領他們登岸,找到一家傍著滇池的酒樓,靠窗坐定,卻見那艘大船也迅速移來岸邊。

  莫家驥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從窗口瞥那大船一眼道:「師父!那船兀是古怪的,好家故意跟我們似的?」

  塞馬先生正色道:「如何不是?不過人家的來意未明,我們也不必理他,同時也不必怕他……」見酒樓的夥計走近前來,又忙改口點了幾樣菜,兩壺酒。

  莫家兄弟瞬也不瞬地盯著那艘大船,卻見船一泊岸,就有五位彪形大漢走上岸來,其中兩人還帶有發亮的兵刃。但是,上岸之後,被街上的房屋遮著,不知道他們究竟走往何方。

  師徒三人還說不到幾句,就聽到樓梯「蹀蹀」的腳步聲,一位膿眉大眼的中年壯漢首先走了上來。隨後又是三位武林裝束的人物,但一位三十來歲的白面書生;那位白面書生上得樓來,有意無意瞥了塞馬師徒一眼,那清秀的臉上卻泛起一絲笑意,然後隨著各人在靠窗的另一邊坐下。

  這幾人上來之後,也就呼肴喚酒吃喝起來。

  塞馬師徒一面說些滇池景色,一面留意那些人的談話,可是,那些人說話的聲音很低,只聽到「大青山」,「民夷河」,「青龍哨」這些地名,後來才聽到那中年壯漢嫣然笑道:「我們只要把鳶線兒放長一點,那怕一個老頭兒飛上天去?而且……」

  書生打扮那人似乎嫌他說話泄了機密,忙用眼色制止並且道:「放長鳶線是另一回事,但我們得留心那批翁裡歐兒,要打聽出他的支鳴屍鳴以伊不因屍亞手,要不是辣椒兒不好吃,頭兒也不教我們放糖了!」

  莫家驥聽他忽然說起什麼「批翁裡歐」,咿咿啞啞的無法瞭解,不由得詫異地朝那些人投了一眼。卻巧那邊武林裝束的壯漢也望了過來,惡狠狠地盯他一眼,莫家驥年輕好勝,立將發作。

  塞馬先生忙制止了,立刻叫夥計上來算了酒賬,帶他兩兄弟匆匆下樓,來到街上即輕輕說聲:「快走!」

  莫氏兄弟不明就裡,只得默默跟著。出到街口,塞馬先生四顧無人,才道:「我們今天被人家掇上了,雖然並不怕他,到底也是討厭,現在我們從路上走,趕回去看看兩位姑娘回來了沒有,也好通知她們一聲!」嘴裡是這樣說,而腳下並沒有停著。

  莫家駒道:「怪呀!他們說些什麼?我一句也不懂!」

  塞馬先生道:「起初我也不懂,但是他們說多了,也就可以聽得出來……」回頭兒見莫家驥瞪大了眼睛,又笑道:「其實這種雙音切口,只瞞得過不懂反切的人,你兩兄弟學過反切,為什麼還悟不起來?」

  莫家駒聽說反切,不禁嘴裡又覆吟著「批翁裡歐」莫家驥聽了一會,卻笑起來道:「師父!他們在說你老哩!」

  塞馬先生點頭道:「是呀!批翁的諧音是馮字,裡歐的諧音是老字,合起來就是馮老兒了……」

  莫家駒「呀!」一聲搶著道:「那麼,支鳴是住,屍鳴是處,以伊是衣,不因是邊,屍亞是蝦,這個住處衣邊蝦又怎麼講?」

  塞馬先生失笑道:「那有這樣讀法?」

  莫家駒臉兒不禁一紅。

  塞馬先生又笑道:「問題在那手字,你只要把蝦手的諧音讀了出來,就是下手兩字……」

  莫家驥笑道:「那麼這句話應該是:『住處以便下手』了!」

  塞馬先生道:「正是如此,可見還不知道我們的住處,說到下手,他們這時也可以下手。所以不這樣做的原因,料必是想一網打盡,天幸給我們遇上,也可以早作準備!」

  本來從大青山到晉甯的水程,不過是四十餘裡,但陸路沿著滇池的邊緣,彎彎曲曲,卻有一百多裡,尋常人可要分為兩天來走。塞馬師徒輕功雖然很高,然而在這日正當中,光天化日,行人如鯽的路上,也不敢過份施展,所以一直走到夜幕低垂,才望到大青山影。

  這不過說是望見而已,因為山腳下峰迴路轉,也還有十餘裡遠近。這時因為行人絕跡,塞馬先生施展起輕功,竟是飛山越穀,急急忙忙趕到那間茅舍,倘幸並無任何動靜。

  塞馬先生見瓊璜二女未歸,又督促兩徒淘米煮飯,那知炊煙一起,門外就有一個蒼老的口音喝道:「姓於的,滾出罷!難道還等我雪山神豺燒你的狗窩?」塞馬先生聞言不禁一愕。忙揚聲道:「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裡並沒有姓於的!」提了兵刃,掌燈開門而出,卻見一個黑影,站在兩丈開外。

  那人先聞塞馬先生說沒有姓於的,此時又見他掌燈而出,也覺得有點意外,旋而看到塞馬先生手中那枝寶劍,在燈光下閃閃生輝,卻又嘿嘿兩聲道:「你姓什麼的?是姓於的什麼人?」

  這兩句話問得塞馬先生大感為難,因為他數十年從未改名換姓,可是隱居之後,又不願以真姓名示人。此時被問起來,明知一說出認識於冕,立刻就要惹禍上身,要是不說,卻不能違心胡縐。在這一猶豫之間,那人又冷笑一聲道:「老兒你想死麼?別以為你手裡那枝廢銅爛鐵能奈何我雪山神豺,要是不說出姓於的去處,只要我一舉手,立刻叫你葬身此地!」

  大凡一個練武的人,最可恨別人看不起他的藝業、此時塞馬先生被雪山神豺接連譏誚,已是怒起心中,寒霜罩面。恰好莫氏兄弟聞聲而出,如果還再容忍下去,豈不是示人以弱?

  當下也冷笑一聲道:「說到姓於的是誰,我馮寒城可不知道,要說必要比劃一番,諒你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這幾句話是塞馬先生用丹田真氣發出,內力充沛,聲震林表。

  雪山神豺聽塞馬先生自報姓名,眉目張合幾下,似是極力想從記憶「馮寒城」到底是誰?

  但塞馬先生一語未畢,十餘丈遠的樹頂上卻哈哈幾聲狂笑。笑聲甫止,飛鳥般一條身影,已飄落面前。

  塞馬先生不禁後退一步。

  那人一現身又哈哈幾聲,突然一寒臉道:「這回叫做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靈珠劍客久違了!」立刻轉臉對雪山神豺道:「黃老哥!你不認得當前這位,三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靈珠劍客馮寒城吧?我文若武三十年前領教了一劍,幸而未死,今天本來想找于老兒囑複十年舊恨,卻料不到找到馮老兒,這一劍之仇,終該有個了斷了!」又回身對塞馬先生道:「馮老兒!你總該記得了吧?」說完了又桀桀一笑,情態驕橫已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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