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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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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慈容倏整,目注少年沉聲說道:「總說一句──為了你。」 少年驀地一愕。老人臉一仰,閉目嘆道:「三年,三年!三年的時光,一般說來並不太長。但是一個人假如眼睜睜地等待著三年的過去,那就大不相同了。」 少年不安地低聲道:「師父如果有事,儘可放心地離去。這兒什麼都有,請師父放心,維之一定能夠照顧自己的。」 「孩子,你會錯意了。」 少年望了老人一眼,不安地又道:「難道師父是在擔心維之在三年之內不會有所成就麼?」 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嘆道:「可以這樣說,但並非全是這個意思。憑你的資質,你在三年中會有何等成就,師父差不多可以想見。師父的意思是說,那樣還不夠,師父在等待著奇蹟的出現,希望你的成就能出乎師父的意料之外。同時師父也日夜都在思索,思索能否找出一個幫助你加速完成應修課業的方法來,因為師父擔心三年時光恐怕不能太平度過。」 「師父說什麼?」 老人噢了一聲,勉強展顏笑道:「沒有什麼。師父說,咳,咳,師父老啦!像師父這種風燭殘年,誰也不敢擔保沒有個長和短。咦,你哭什麼?去,去!先去裡面等著,師父外邊收拾好,馬上就進去教你下一課。」 少年含淚走向密室。他還是一片赤子之心,聽了老人最後的幾句話,心中立即難過起來。別的事也就忘得乾乾淨淨,只在心底立願:「我一定不等三年就將應學的全部學完。」 不一會,老人進來了。老人進來時,寧靜如常,他指著榻旁書櫥說道:「師父教你,跟別人教徒弟稍有不同。別人是先傳本門武功,待習完有暇後,方將別派各種武功向門下解說。而師父我,恰恰相反!師父要你先將當今各門各派的獨特武學完全瞭然於胸之後,方傳本門武功。」 「師父,這裡面有何分別沒有?」 老人點點頭,接著說下去道:「當然有──不但有分別,而且分別異常大。」微微一頓,繼續說道:「先傳本門武功,然後解說他派的武功,有這麼一個弊病:聽的人自以為已盡得本門一派之學,人家的是人家的,知道多少算多少,完全漠然也無所謂,所以容易將師長的苦口婆心聽做耳邊風。」說至此處,老人神色一整,肅容道:「記住,孩子,這是一種非常嚴重的錯誤。」 少年心神守注,老人繼續說道:「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知道一個武人在江湖上行走,第一件難免的事,便是與人動手。動手的對象,不用說,當然是他派人物。如我們一看對方出手便清楚了他的長處和短處,略作估量,避長攻短,這種仗打起來豈不佔盡便宜?反過來說,對方招式我們捉摸不定,若一味地只知道胡亂發揮本身武功,是否有效,根本無法預知。在那樣的情形之下,縱然致勝,精力也浪費得可惜!」 少年不住點頭,老人又說道:「但假如將這種教授方式顛倒一下,那就不同多了。就拿你現在來說,你現在除本門基本心法外,其餘一無所知,無論教你先揣摩那種武功,你的興趣一定都很高,絕不可能敷衍了事。等你將所有名門名派武學習全,你將更急切地需要一睹本門武學的究竟。那時候不但進度快,同時你還會比較本門武學與他派武學的優劣,從中得到很多只可意會的心得。將來一旦親身臨場,只要雙方功力差得不太多,你就可以輕易地佔到勝面,輕鬆得像你的右手打你的左手一樣。」 少年樂得跳了起來道:「太有道理了,太有道理了!」跟著拉住老人的手臂,仰臉笑道:「師父如果要當武林盟主,維之相信一定輕而易舉。」 老人狠狠揪了他一下,笑罵道:「少拍馬屁!師父想說就說,你小子如想藉此機會套師父的話,那是做夢。」 少年頸子一縮,笑道:「師父也很機警呢!」 老人又笑罵了一聲,順手從櫥中抽出一本小冊子,笑著遞給少年道:「這是華山派的全套金龍劍法,你先從劍法練起,練完這個,還有另外八種,劍法訣要師父已跟你說過一次,同時這上面有你師祖他老人家的批註,練來當不費事。床底下各式兵器都有,雖然都是凡鐵,但用來練習卻是一樣。」 少年恭謹地接過小冊,老人向室外走去,走至門口,又回頭笑道:「限五天練熟,到時候你可以提出第二個問題。」話說完,石壁立即緩緩閉合。 少年呆立了一陣,便從床下找出一柄鈍劍,往甬道外的谷底走去。 站在那塊三丈方圓的平坦石地上,少年抱著劍和劍譜,胡思亂想了好一陣,最後忽然想起一件事。當下忙將寶劍放下,同時蹲下身子,將那冊劍譜翻找起來。他是這樣想的:這冊劍譜既經師祖批註過,當然會有師祖姓名,我不能知道師父姓名,先知道了師祖的姓名也好。他口中喃喃自語道:「起碼我得知道師門屬於那一派。」 這冊劍譜大約已收藏了很多年代,紙色發黃,舊得風吹可破。 他小心托在掌心,封面上是六個楷字:「華山金龍劍法」。翻開第一頁,看到一行小字:「本劍法為武林三大劍法之一,後學務必細心領會。」書法蒼勁,但沒有上款,也沒有下款。 少年耐心地再翻下去,接著便是種種持劍姿勢的人像,另有小字解說步法的轉換,以及劍式的變化。註解的筆跡與前相同,這可證明它便是師祖的批註。 再翻下去,直到最後一頁,別無其他發現。底頁上,這樣寫著:「本劍法應有六六三十六式,現存者僅得三十有三。計缺十二、二十四、三十六等三式,該三式恰值十二周天之交替,是本劍法之精華。又名金龍三絕招,可惜失傳已非一日,致令絕學減色,良堪浩嘆。據華山方老見告,該三絕招係另鐫於該派鎮山之寶的碧虹劍上,碧虹劍不幸被該派前代掌門人梅女俠於九疑山會剿天地幫時遺失於九疑第九峰上,遍尋不得,而梅女俠又因故匆匆出走,是以絕學失傳至今,無法壁完。後學者如能盡意覓得該劍,著即送華山當代掌門,並將姓名年代加註此冊,余於九泉之下,將感慰甚! 天仇手書」 「噢,天仇!」少年興奮地忖道:「我知道了,我師祖叫天仇!」可是,跟著他又迷惑起來。天仇者也,既非姓名,亦非派別,顯然只是師祖的一個稱號。這稱號如係外界贈送的也還罷了,假如只是老人歸穩後的自稱,豈非徒然? 少年不禁喃喃怨道:「如果師父不說,還是無用。」不過,他又安慰自己道:「我還是收穫不少,例如說:我知道了金龍三絕招失傳的原因,我也知道了失落的地方。假如有一天我能找著那柄碧虹劍送上華山,便算完成師祖的遺願,也是本門的一件最光榮之事。」想著,又有點失笑:「我居然想完成師祖和師父沒辦到的事,要是給師父知道不奚落我一頓才怪。」抬頭看看天色,時間已經耗去不少。當下忙收凝心神,按著圖解,開始認真地仔細演習起來。 一共經過三天,少年已將一套金龍劍法全部習完。他將此事報告老人,老人搖頭笑道:「我不相信,你一定是為了想早點提出問題以滿足你的好奇。」 少年發急道:「維之可以演給師父看。」 老人發笑道:「看當然要看,不過會不會是一回事,食而不化,僅粗知皮毛,不能領略其中精奧所在又是一回事。你小子如果偷工減料,可得小心點。」 少年挺胸大聲道:「好,師父看吧!」說完,便空著雙手比劃起來。一趟劍法比劃完畢,這才發覺手中無劍,臉一紅,羞得一身是汗。老人靜立微笑,一直沒有開口。 少年擦擦額角,漲紅著臉訥訥地道:「維之找劍來,重練一遍。」 老人揮揮手,笑著攔阻道:「好!好!這樣就夠了。」 少年以為師父已因此證明了他的粗心,不禁大急道:「天知道維之不是不會,都怪師父逼得太急。」 老人哈哈大笑起來。少年急得跳腳,老人一把揪住他,俯臉笑道:「別倒亂了!小子,等會不要忘了該問什麼,也往師父頭上推。」 少年眨了眨眼睛,楞楞地道:「師父相信了嗎?」 老人微微一笑道:「師父相信的不是你。」 「那,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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