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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五


  不過是奔了整整一夜,對練武有成的人來說,本是小事一樁,但先經過了數小時的鏖戰,再經過一整夜的奔波,除少數的幾人之外,大部分的士兵都已經累得不成模樣,到了林中,許多人扔下刀劍,整個人癱在地面躺平,一副累斃了的模樣。

  唐靈比徐定疆先進入林中,看到這個情形,他雙眉一皺,目光巡了巡。眼見一個頗為粗壯的管帶四平八穩的躺在地面,他緩步過去,輕輕踢了那人一下說:「起來!」

  無巧不巧,那人正是滿肚子怒火的鍾名古,他緩緩睜了睜眼睛,見唐靈出現在自己面前,他哼了一聲說:「少來煩老子。」眼睛又閉上了。

  唐靈臉色一沉,腳上用勁再一踢,一下子把鍾名古踢翻了個身,一面加重聲音說:「快起來!」

  居然敢踢老子?鍾名古哪裡受得了這種氣,翻了兩滾的他驀然蹦起,拔刀就向著唐靈劈了過去。

  這小子好大的膽子!唐靈微微一怔,他雖然也不過是管帶,但在多數官兵的心中,已經把他看的與龍將差不多了,現在一個年紀輕輕的管帶居然敢對自己無禮?

  唐靈橫身一閃說:「還不住手!你想受軍法?」

  唐靈這麼一閃足見功力,鍾名古眼看著砍不到對方,加上對自己同僚動刀本是重罪,他紅著眼睛怒視著唐靈,破口大駡:「你算什麼東西?」

  唐靈哼了一聲說:「要你的部下坐起來。」說一說完,唐靈理也不理鍾名古,轉身就往回走。

  這般瞧不起自己?鍾名古怒吼一聲,又要揮刀直劈,但見唐靈背對著自己,舉起刀的鍾名古憤憤的說:「你給我轉過身來。」

  這一下,連唐靈的手下們都看不過去了,立即有幾個人奔了過來。唐靈揮手阻住自己手下,臉一沉,身子半轉過來,冷望著鍾名古。

  鍾名古正要揮刀時,一樣渾身狼狽的杜給、袁業家兩人已經聞聲趕來,連忙阻在兩人之間,袁業家拉住鍾名古,杜給轉過身向著唐靈施禮說:「唐靈管帶,我們突逢好友過世,失禮莫怪。」

  原來這人便是唐靈,鍾名古楞了楞,這次徐靖帶軍,特請隨劉然返都的東極四大管帶配合領軍,鍾名古早已聽聞對方的威名,只沒想到自己就是被其中之一踢了一腳。

  唐靈目光向著三人打量打量,臉色緩了緩說:「你們是南角城來的部隊吧?」

  「正是。」杜給客氣的說:「我們的經驗不足,還請唐管帶多指點。」

  唐靈不冷不熱的說:「部隊困乏,一躺下就起不來了,他們若還想要命,最好別死賴在地上。」

  「多謝唐管帶提醒。」杜給回望了鍾名古一眼,見他似乎也冷靜下來,不過仍紅著眼睛,杜給回頭擠了擠眼說:「鍾名古,向唐管帶道個歉。」

  鍾名古哼了一聲甩開袁業家的糾纏,回過頭罵自己部隊:「你們還不起來,要老子一個個踢起來嗎?」畢竟還是不肯道歉。

  唐靈也不計較,轉身要走時忽然又回過頭來說:「這場戰役不知死了多少人,誰無親友?若不是為了存活的人,安國使又豈會留在這裡?你們還算是南角城的部隊嗎?」

  杜給與袁業家對望一眼,兩人自然而然的轉頭望向徐定疆,只見徐定疆一個人孤單的坐在一株倒下的大樹上,目光眺望著遠方,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兒的爭端,反倒有幾分索然、茫然的感覺。

  杜給與袁業家這才猛然想起,南角城的撐天巨木徐靖已歿,徐定疆該是最感悲痛的人,但他仍暫時放下了仇恨,領著這隊敗兵逃遁,說起來,最難受的該是他吧?

  鍾名古雖然轉身走開,但唐靈的話依然一字一句的聽在耳中,他自然而然的也把目光轉向徐定疆,當時若不是他攔著自己往回殺,只怕這時自己也已到黃泉找池路拼酒去了──這麼一時快意固然簡單,但這些跟隨著自己的士兵呢?自己卻是從沒想到過。

  驀然間,鍾名古心中湧起一股慚愧的感覺,但他雖脾氣暴躁,卻也不像過世的池路這麼直性子,要他過去向唐靈陪罪是說不出來的,他只悶悶地到一旁坐下,再也沒說一句話。

  唐靈離開後,這時吳平才緩緩的踱來,袁業家忍不住抱怨說:「吳平,你也不快些兒來幫忙,剛剛我差點拉不住老鍾。」

  「不拉也沒關係。」吳平漫不在乎的說:「東極城唐靈管帶好大的名頭,老鍾砍不傷他的。」

  「這是什麼話?」袁業家瞪眼說:「軍旅中嚴禁私相鬥毆,你想讓老鍾吃板子啊?」

  「吃吃板子腦袋說不定會清楚些。」吳平遠遠望瞭望徐定疆,難得的歎了一口氣說:「沒想到王爺竟……這次事情鬧大了。」

  「趙才也不知跑哪裡去了。」杜給心知徐定疆坐的雖遠,但這點距離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他有心轉過話題說:「他不會也出了事吧?」

  「他倒好了。」吳平搖頭晃腦的說:「王爺安排他和那兩個嬌滴滴的管帶作一路領兵,可算是做鬼也風流。」

  反正吳平口中一向沒有好聽的話,杜給他不理會他,轉過頭說:「到了這兒,小王爺似乎是松了一口氣,也沒什麼吩咐……」

  「去問問吧?」袁業家眨眨眼說:「咱們索性直接回南角城,眼看都城就要陷落,我們還回去做什麼?」

  「有這麼容易就好了。」杜給搖搖頭,口中留著一句話沒說……南角王妃陳晶露可還在都城,徐定疆會這麼回南角城嗎?ㄒ 「小王爺不會是太傷心了吧?」袁業家跟著又擔心的說:「他怎麼一直沒說話?」

  自徐靖過世,他們被徐定疆所救後,過去的小仇小怨早已不值一提,袁業家自然替徐定疆擔心起來。

  沒想到這時遠遠的徐定疆卻驀然站起,招手說:「唐管帶。」

  「是。」唐靈快步趕了過去,施禮說:「安國使有何吩咐。」他並非南角城部隊,與徐靖、徐定疆也不相熟,自然而然以官階稱呼徐定疆。

  徐定疆目光向著東南望,一面說:「那個方位有人向這窺伺,看樣子該是比我們快一步的逃兵,你估計是哪一方的部隊?」

  唐靈一怔,目光向東南望去,卻是什麼身影也瞧不見,唐靈皺皺眉說:「能將散亂敗兵糾集成隊,除了南蘇他們幾個外,我倒想不到別人,這麼謹慎的觀望……

  若非敵軍,就該是孟啟管帶。」

  「那個胖子?」徐定疆雖仍懶洋洋的點點頭,但臉上卻不見常掛的那一抹笑容,只聽他緩緩說:「他要先看看我們值不值得投靠?」

  這年輕人實在聰明,唐靈微微一怔,點頭說:「安國使明察。」

  「隨他們去吧,部隊移動。」

  徐定疆向著四面一揮手,比出手勢,四周圍的部隊不得不一臉愁容的站起,整隊成一小隊一小隊的陣型,向著東南面移動。行出沒有多遠,部隊後方驀然傳來一長一短兩聲梟鳴,徐定疆微微一怔,揮手比個加快的手勢,部隊的移動腳步立即增快,幾乎是慌不擇路的往前直趕。

  其實,也不須徐定疆催促,聽到梟鳴,人人都知道那是後方的斥候傳來的消息,告知有敵方的部隊逐漸接近;以訊息來分辨,對方距部隊尚有一段距離,但若是這麼緩緩的趕,總會被追上,誰不珍惜自己的性命?眾人自然加快了腳步,也顧不得好不好走、是不是一腳高一腳低了。

  奔到了這種地形,杜給等人才明白了徐定疆棄馬的緣由,龍馬腳生肉蹼,特別適合在原野、丘陵賓士,在這種高低不同的地方,龍馬的肉蹼有時還沒處落足,未必比兩條腿快。對方追來的部隊必定是騎乘著龍馬,到了這兒,他們單是處理龍馬就得頗費心神。

  又奔出十數公里外,到了密林的深處,身後一直沒再傳來警示的梟鳴,看來暫時是安全了,眼看著前方出現一片寬約七、八公尺的小溪流,向著東北面蜿蜒流過,與眾人的去向恰成垂直,看來是發源自都玉山的小溪,前方的部隊忍不住緩下了腳步,回過頭偷望著徐定疆,看他會不會發令暫歇。

  徐定疆一面望著南方的都玉山,一面下了號令,讓部隊取水片刻,但不得休息,依然要往東南趕。

  這下官兵們可有些竊竊私語,若要回都城,到了這兒,就該轉向往西了,再往東南,莫非要繞過都玉山?這下可得多花個一整天。

  鍾名古等人反而懶得問了,他們經驗十分豐富,徐定疆一肚子鬼主意,誰也猜不透他,到了這種時候,聽他的准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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