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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沈洛年還是第一次使用這種能力,他望著已經停止呼吸、不再動彈的屍體,也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就這麼愣愣地看著。

  「神巫……」年輕的年頭人忍著難過說:「我叫人搬走……」

  他說到一半,那屍體卻逐漸冒出了大片煙霧,一瞬間周圍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那煙霧還帶著點詭異的獨特味道,迫得沈洛年和那年輕牛頭人都退開了幾步,那牛頭人還忍不住驚呼說:「怎麼了?」

  沈洛年卻明白了,闇靈傳來的力量正在作用,因為骨靈和僵屍不同,不能自主控制闇靈之力,所以傳來之後,闇靈之力馬上散入全身,當下所有水分自然被迫了出來。

  這時河邊一陣輕風吹過,煙霧緩緩散去,只見牛頭人全身水分盡失,不過短短數秒的時間,就這麼變成一具乾屍,那原本壯健結實的肌肉、光滑油亮的皮膚,都幹皺緊縮貼合在骨頭上,稍遠點看過去,就仿佛看到一副枯骨一般。

  「永久沉睡。」沈洛年在心中暗暗下了指示,失去靈智的骨靈,藉闇靈之力的聯繫,已和沈洛年心靈相通,可以接受最粗淺簡單的命令,在屍靈之王的軍隊中,骨靈正是最低階、最好控制的部隊成員。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骨靈缺乏靈智,也不具備「播種」的能力,存活的時間也遠不如僵屍、旱魃,過去的屍靈之王,其實很少親手製造骨靈。

  既然沈洛年下了沉睡的指示,這只剩下最後一點靈智的骨靈,自然動也不動,沈洛年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年輕牛頭人已經忍不住驚呼說:「這是怎麼?」

  這可不大好解釋……沈洛年搖搖頭說:「他已經沒救了,我幫他提早解脫……這是一種……那個……儀式的效果。」後半句自然是胡扯。

  「儀式?效果?」牛頭人似乎聽不大懂。

  媽的,該怎麼解釋?沈洛年是第一次看到骨靈,也才知道骨靈外型會改變得這麼明顯,自然沒想好理由。

  「適合的儀式嗎?你這樣說吧……」輕疾突然說了一串話。

  沈洛年聽完愣了愣,這才對牛頭人說:「我們……嗯……這個……有部分的人類,認為生命死後有天會復活,需要保存好軀體,靈魂回來之後才方便使用……我使用的這種乾燥方式,只要好好收藏,屍體將會長久不壞,這是我們的習慣。」

  這一長串,牛頭人可聽不大懂了,他呆了片刻才說:「我們牛頭人,死掉,埋起來。」

  「你埋呀,這只是我個人的習慣而已。」沈洛年乾咳了一聲,亂以他語地說:「對啦,你叫什麼名字?該怎麼稱呼你?」

  「農摩,我,農摩。」年輕牛頭人有點受寵若驚地說。

  沈洛年剛剛也只是故意轉移話題,反正除了皇族之外,每個牛頭人名字都是不易分辨的哞哞鼻音,很難記住。他隨口說:「農摩,可以找人搬走屍體了。」

  反正人都死了,而且那儀式聽起來好像是好事,農摩也不計較了,後面還一堆等著要治病的人呢……他連忙找人把這乾屍送了下去,又把其他的重傷者送了上來。

  所謂萬事起頭難,既然有了第一次,之後再有無法治癒的傷患,沈洛年就不客氣地施用闇靈之術了,搬運乾屍的農摩等人雖不免疑惑,但沈洛年確實救治了許多牛頭人,而各族的領導者都在前線作戰,這種死人變幹的小事也不值得稟報,自然沒人前來干涉。

  值得慶倖的是——牛頭人似乎只有白天打仗,到了晚上還是會收兵休息。沈洛年才有時間診治那躺了一地的傷者,但畢竟他只有一人,就算熬夜不睡也是處理不完,所以某些一時死不掉的傷者,只好先擱著不管,等戰爭結束之後再慢漫治療。

  這麼沒日沒夜一個接一個地治療,幾日過去,沈洛年也不知道到底治療了多少人,雖然他還是沒記住那近百種妖界植物的各種效果,但縫合傷口、包紮止血、對骨接合等動作,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最後居然也變成反射動作一般,效率越來越高。而隨著戰況接近尾聲,受傷的牛頭人也逐漸減少,躺在那兒等治療的傷患,總算不再無止盡地增加。

  大部分陣亡者在戰場上就已斷氣,送來的瀕死者其實是少數,所以骨靈一共只製造了兩百多名,但兩百多個精智力換來的闇靈之力也非少量,沈洛年感覺到體內的闇靈之力不斷濃縮凝聚,越來越是強大,也稍感欣慰。這幾天雖然很累,總算有點收穫,可惜這力量用光就沒了,不會自動補足,可不能亂用。

  到了第四日,終於聽到戰場那端遠遠牛頭人群起歡呼的聲音,不用問也知道,這場仗終於結束。

  總算完了吧?沈洛年忍不住仰天伸個懶腰喘氣,但低下頭,又看到周圍那千多名還等著治療的病患,只好一面歎氣,一面繼續幹活。

  戰爭既然結束,代表不會出現新的重傷者,也就不會再有瀕死的人可以吸收。沈洛年放鬆了心情,一個個治療,這時除了傷者外,來幫忙的牛頭人越來越多,但因為細工還是必須沈洛年親自完成,實際能幫的忙並不多,一些搞不清楚狀況湊近的反而礙手礙腳,沈洛年最後抓狂大發脾氣,除了這幾日總在身旁的農摩之外,其他人通通趕開,這才繼續工作。

  畢竟拿了人家兩百多個牛頭人的生命力,總得做點什麼,但沈洛年又是挺沒耐心的人,只想把這煩人的事情快點處理完畢,當下他咬著牙不眠不休地處理傷患,很奇怪地,周圍圍觀的牛頭人似乎越來越多,仿佛幾萬人都圍在這附近,只顧盯著場中猛瞧。

  沈洛年雖然覺得異常,但他的心神都投注在治療之中,也沒時間理會,偶爾還間歇地運用時間能力加快治療速度。只見他動作飛快,仿佛變魔術般地把一個個傷者處理妥當,渴了喝一點水,累了就閉目休息數秒,就這麼一直忙到第七日清晨,最後一個需要處理的傷患終於完成,沈洛年心神一松,把手上的藥物針線隨便一扔,找了塊空地躺下,就這麼昏睡過去。

  * * *

  沈洛年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睜開眼睛,卻見一個不認識的牛頭人,正舉著蒲扇般的大手在幫自己趕走蚊蚋。

  看見沈洛年清醒,此時那個牛頭人湊近驚喜地說:「神巫醒來了!」才剛說完這句話,那牛頭人馬上蹦起,轉頭往林中奔去。

  這頭牛瘋了嗎?沈洛年莫名其妙,腰酸背痛地坐起,四面一望,突然詫異地說:「怎麼回事?沒人了?」卻是沈洛年感受到周圍帶有妖氣的個體數量大幅減少,和之前大不相同。

  「你睡覺的時候,大部分牛頭人都走了。」輕疾說。

  沈洛年四面望瞭望,突然抱著肚子皺眉說:「媽的,好餓……天啊,我多久沒吃東西啊?」

  「最後三天你都只喝水。」輕疾說。

  「真是忙瘋了!以後絕對不當醫生,這不是人幹的工作。」沈洛年苦著臉說:「這次真是快累死,附近的魚可以吃嗎?還是有什麼現成的?有點懶得去抓。」

  「他們有幫你準備。」輕疾說。

  「哪兒?」沈洛年目光一轉,卻見一個帶著強大妖氣的龍首牛頭人,右手拿著那造型古怪的長形武器,左手則提著一串不知什麼東西,正走出森林,大步往這兒走來。

  「這是那個皇子嗎?」沈洛年現在僅能從外觀認出相處了好幾日的農摩,其他人還是認不得,只從妖氣和那少見的武器亂猜。

  「是薑普沒錯。」輕疾說。

  沈洛年雖然睡飽了,但全身還是十分疲累,他懶得站起身來,只揮了揮手打招呼:「姜普皇子。」

  姜普似不介意沈洛年的無禮,他快步走近,左手一遞說:「神巫,餓了嗎?請用。」

  「餓死了,謝謝……」沈洛年正伸手要取,突然微微一愣,手停了下來。那仿佛果實一般的圓球一串串連結在一起,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雲陽果。

  「這是雲陽體內珍品,十分好吃,對身體也很有幫助。」薑普還在說。

  這想必是從被殺死的雲陽體內取出的?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雖然雲陽不知道自己幫忙牛頭人,但還是有點對不起他們……

  不過眼下肚子餓,也不介意多愧對一點了。沈洛年伸手取過雲陽果,大口吞咽著,吃著吃著,沈洛年突然一愣說:「你不說古漢語了?」卻是沈洛年發現自己突然聽得懂,輕疾也沒翻譯。

  「這幾日我曾喚出輕疾,學了些神巫使用的語言,這樣對話該比較順暢。」薑普說著還有點生澀的現代中文。

  原來這牛頭皇族也有輕疾?妖怪學語言果然很快,沈洛年點了點頭,繼續咬著雲陽果。

  「沈神巫。」姜普在沈洛年對面盤腿坐下,望著正大口嚼食雲陽果的沈洛年,思忖了片刻才說:「你真是人類嗎?」

  沈洛年一呆,訝然說:「我當然是人類。」

  姜普看著沈洛年說:「以前人類神巫,沒有這種醫術,也不會用這些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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