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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七


  「剛回到人界大地,大部分的妖族都在休養生息、擴張勢力範圍,不會輕啟戰端。」輕疾說:「牛頭人和雲陽本身有數千年的仇恨,算是特例。」

  「嗯……」沈洛年微微一愣說:「這幾個不是剛到嗎?怎麼一路往這兒走?他們想幹嘛?」

  沈洛年感應到對方一行數人正快速地往這兒奔,領頭幾個妖氣都異常地凝縮,似乎不是簡單的妖怪。

  其實越是強大的妖怪,越能控制自己的妖氣凝縮,若不主動往外散溢攻防,頗難看出對方的妖氣總量到底有多少……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只要距離夠近,沈洛年可以借著觀察妖 氣的凝結程度稍微粗估對方能耐,這是一般妖怪辦不到的事情。

  看樣子說不定這幾個是領頭人物,所以要來看看自己這個「神巫」的模樣,沈洛年歎口氣,用一片木板盛起幾個泥碗,躬身走入不遠處的小土洞中,把碗按順序放好。

  突然洞口那兒陰暗下來,沈洛年回過頭,見幾個龐大的人影擋在洞口,一個黑皮膚的牛頭人正低頭輕聲說:「神巫?有空?」

  「馬上好。」沈洛年對外面揮了揮手,把泥碗繼續放好,一面低聲說:「輕疾,這些人誰是誰,算不算常識啊?」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輕疾說。

  「我看起來,這些牛頭長得都一樣。」沈洛年一面動手一面說:「剛到的時候不是有幾個王者、族長來自我介紹嗎?我都認不出來。」

  「其實相處久就可以辨認了。」輕疾說:「這我可以幫忙,剛剛探頭的是黑族族長,你沒注意到他脖子有一圈偏金色短毛嗎?最近來幫忙的牛頭族人,大都是這族的。」

  「誰會看這麼細?」沈洛年一面叨念一面放好泥碗,轉身說:「其他人呢?」

  「你都沒見過,新來的。」輕疾說。

  果然是剛剛趕到的幾人,沈洛年做好心理準備,走出洞口。抬頭一看,還是嚇了一跳,卻見除那黑族王者之外,其他五個竟然不是牛頭人?而且手中還拿著武器……不對,這些傢伙身體和牛頭人一樣,就那顆腦袋特別奇怪,雖然仍有兩支牛角,也有一對銅鈴般的大眼,但嘴部卻變形內收,還往左右拉開……啊,莫非這是「龍首形變」?這些牛頭人都有能耐變形嗎?不知道到了妖仙程度沒有?沈洛年目光掃過這五人,好奇地上下打量。

  「神巫。」正當中一個雄壯牛頭人開口說:「聽說貴客願出手協助,牛首一族萬分感激,吾乃牛族皇子姜普,貴客可否告知尊諱?」

  這串話,是輕疾翻譯而來,一些名詞和稱謂自然也經過調整,但沈洛年卻也聽得出來,這和一般牛語大不相同……牛語哪有這麼複雜?那口腔調……莫非是古漢語,難怪這些牛頭要變龍首,沈洛年愣了愣才簡單說:「我姓沈。」

  「沈神巫,還請多多指教。」薑普說:「牛首八十一族已經彙聚,今日即將開戰,傷者尚請費心。」

  準備要打了嗎?沈洛年說:「知道。」

  沈洛年說完,卻見對方幾人面面相覷,似乎都透出疑惑的氣息,仿佛有點不信自己的話。他不禁有點心虛,莫非對方看出自己其實不是醫生?

  姜普見沈洛年沒繼續說下去,他過了片刻,才試探著開口說:「沈神巫專程來此協助,可有所求?」

  原來是懷疑這個?但總不能告訴他,快死的人拜託交給自己殺吧?這事還是要偷偷來,沈洛年搖搖頭說:「沒有,把人都送來我治就是了。」

  薑普等人還是一副滿肚子疑惑的模樣。他們又等了片刻,見沈洛年還是不提出要求,薑普似乎不想在這兒耗掉太多時間,他把心中的疑惑拋開,開口說:「那麼請神巫一切隨意,有任何需要請告知黑族,他們會處理妥當。」

  「謝謝。」沈洛年送走幾名牛頭人,感應著周圍的妖氣狀態,沈洛年歎口氣說:「我以為……牛頭人和雲陽一直都勢均力敵,怎麼現在看起來不像這樣?」

  「我不明白你的問題。」輕疾說。

  「他們既然打了數千年都沒結果,代表勢力應該不分上下吧?」沈洛年說:「但是周圍……我不大會算,少說也有好幾萬名牛頭人吧?還有一堆高手……我看雲陽頂多近萬株,高手也不多,這樣雲陽不就會死光嗎?」

  「通常都會死光沒錯。」輕疾說。

  「什麼意思?」沈洛年一愣。

  「雲陽不像牛頭人能這麼快聚集,被發現之後,只有數公里內的雲陽會聚集一處防禦。」輕疾說:「現在這附近兩方實際的人數,雲陽共一萬兩千余名,牛頭人則已經集結了五萬余,正常狀況來說,這一處的雲陽都會死的。」

  「那……」沈洛年頓了頓說:「你意思是別的地方還有雲陽囉?他們……放棄這邊的族人嗎?」

  「雲陽多體同心,並沒有彼此之分,是估計趕不上才沒過來。」輕疾說:「在雲陽全力防守下,牛頭人通常得花費數日,也損失相當的數量,才能把雲陽屠盡,到下一次再度發現雲陽時,又重複這個動作。」

  「這麼說來,等於是牛頭人單方面的窮追猛打囉?」沈洛年皺眉說:「我還以為他們是好人呢。」

  「但兩方狹路相逢,雲陽也不會放過牛頭人。」輕疾說:「雲陽多體同心,若兩方數量相當,牛頭人基本上打不贏的。」

  若是賴一心在此,說不定會動起幫兩邊化解仇怨的念頭,但沈洛年可沒這種博愛的胸襟,雖然他也覺得這仗打得有些莫名其妙,卻沒那個勁去趟渾水,他只望著那端說:「看樣子快打了,兩邊的妖 氣突然凝重起來。」

  「嗯,快去把藥草分類吧。」輕疾說:「這幾日最少會有數千傷患,你得有心理準備。」

  「啊?」沈洛年不禁張大口,那天十幾個就忙得要命,數千個會是怎樣?

  * * *

  果然剛開打不久,數百名傷患就紛紛被扛了進來,不到中午,沈洛年的醫療中心——這小河河畔,到處躺滿了等待治療的牛頭人傷者,別說筋斷骨折、缺胳膊少腿的到處都是,被雲陽凍術冰得渾身發僵的更多。

  過去按照牛頭人的做法,是把凍僵的人大半身泡入水中,一面讓水帶走冰氣,一面讓他自生自滅,今日沈洛年在此,他另準備了一些暖心藥物貼上心口,促進血液流動,其他就靠牛頭人自己的能耐了。

  這般忙不到一個小時,沈洛年早已頭昏眼花,根本沒時間仔細審視對方的傷勢,幾乎都是輕疾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一會兒止血縫線,一會兒裹藥包紮,一旁幫手的牛頭人頂多只能幫忙拿「噢彌」內層網狀纖維胡亂裹起,連打結都得沈洛年親自動手,否則牛頭人粗手粗腳地一扯,往往就把這層網狀纖維扯爛。

  沈洛年已吩咐過,最緊急、無法止血的先送來處理,至於一些普通的割裂傷就先扔在一旁不管,反正牛頭人雖然不會救治,至少懂得壓按止血,血能止住的就一時死不掉,不用急著處理。

  所以被抬到沈洛年面前的,幾乎都是重傷者,一個個治療的過程中,牛頭人突然送上一個胸腔破個大孔、肺葉、臟腑亂成一團、血液正狂噴的傷者。沈洛年一呆,卻聽耳中不斷指示的輕疾說:「此人無救。」

  沈洛年身上早已經沾滿牛頭人的鮮血,正頭昏腦脹地忙著用血飲袍止血,突然聽到輕疾這麼說,沈洛年不禁一呆,愣愣地看著那名牛頭人。

  那受重傷的牛頭人,神智似乎還清楚,也正凝視著沈洛年,但他忍受痛苦之餘,目光中卻透出一抹安詳神情,似乎自己也知道,已經離死不遠。

  「神巫?神巫?」身旁協助的一個年輕牛頭人,看沈洛年突然呆住,他拿著一大捧「噢彌」纖維,慌張地喊。

  「我知道。」沈洛年應了一聲,一面深吸一口氣,如果連這種情況自己也不使用闇靈之力,以後乾脆也別用了……他望著那重傷的牛頭人說:「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身旁那年輕的牛頭人聞聲,不禁說:「不行了?」牛頭人也知道,過去這樣的傷者都是死定的,送來給沈洛年也只是試試看,但聽到沈洛年這麼說,還是不免有些失望。

  躺著的牛頭人自然也心裡有數,他目光轉向年輕的牛頭人,口中低聲說了幾個字,輕疾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翻譯出來,那牛頭人說的是:「殺、光……雲、陽。」

  有這麼大仇恨嗎?連最後的遺言都是這種話?沒什麼話想跟老婆、孩子說嗎?媽的,還不知牛頭人有沒有婚姻制度呢……沈洛年皺眉歎了一口氣,卻聽年輕牛頭人閉目低聲祝禱:「戰神尤老,請帶領牛首靈魂到榮耀之地。」

  這是他們傳統的禱詞吧?沈洛年開口對垂死的牛頭人說:「我幫你解脫痛苦吧?」

  「拜……拜託。」牛頭人吃力地說。

  不能再拖下去,沈洛年右手探往牛頭人的心口,小心地凝聚著闇靈之力,不讓那黑暗的氣息往外透,慢慢地把闇靈之力送入牛頭人身軀。

  送入一定的量之後,那股力量一縮一放,四面泛開,牛頭人渾身一僵,身子突然挺直,這一刹那,他殘存的生命力與精智力,順闇靈之力的指引,穿入玄界向著闇靈流去。同一瞬間,作為交換的闇靈之力,一小部分凝入這具屍體之中,一部分則流入沈洛年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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