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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成大器就是要殺人麼?」

  「夠了,你去吧。不要再為難妙火,我也不再追究你。」

  「不再追究?」風紅咳出了幾口鮮血,她輕聲地笑,輕聲地說,「不再……追究……」

  「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要殺了他!」說得很平靜很柔和。她深深的眼睛看著陳越,裡面有悲傷,有仇恨,似乎還有無數的往事,可就是沒有恐懼。她眼睛裡好像有一根針紮到了陳越,讓陳越相信她一定會殺了自己──不惜一切代價。

  陳越下了決心!

  他猛地舉起了指間刃對著她的額頭刺下,殺了這絕世的尤物固然遺憾,可是自己的生命卻更重要。

  他的刀沒能刺下去,裘禪的長鞭再次出手,這次纏的是陳越的手腕。

  「你何不讓我殺了她?以這賤人的性子,日後一定會讓教中大亂。」陳越惡狠狠地說道。

  裘禪搖頭:「我不是幫你,我不想讓她殺你,可是也不想讓你殺她,五明子的高手,少一個也是教裡的大損失。何況,我這一鞭不是阻你,乃是救你。」

  「救我?」陳越不解。

  「我雖然阻你,卻不會傷你。你那一刀如果真的劈下,死的是你而不是她。」

  「怎麼可能?」陳越大驚。

  「怎麼不可能,妙風的無相斷空就在你背後,你若是傷了妙水一根頭髮,他會毫不猶豫地出手。」裘禪斷然道。

  陳越忽然騰空躍前兩丈,轉過身來,只見一人白袍斗笠,卻看不見他的臉。那人一隻手微微探出,原本就指在他背後。陳越這時候才發現,山風忽然間都停了。他雖然沒見過那人,卻知道他就是明尊教的妙風,只有可以禦風的妙風才能止息山風並且接近對手于無形。

  「他說得不錯,走!不要讓我見到你。」那人道。

  「你……」陳越當然已經看出了妙風的敵意,只是不明白以前未曾謀面的教友為何與自己為敵。

  他忽然看見風紅無力地趴在地上,誘人的曲線在衣衫下起伏,不禁怒道:「難道你是為了這個賤人?」

  「不要逼我殺你。」那人緩緩說道。

  「妙火,跟我走!」裘禪的長鞭帶著一股柔勁拉退了陳越,他擊掌數下,山坡上遠遠跑來了四個轎夫,抬起涼轎飛快地下山去了。陳越惡狠狠地看了他二人一眼,也只得跟著走了。

  「你還好麼?」妙風柔聲問道。

  「多謝你,」風紅淡淡地說。她掙扎著坐起來,不小心觸動了骨折的胳膊,那深黛色的細眉蹙了起來。她蹙眉的時候和普通女孩兒無異,讓人以為她就要哭了。可風紅卻只是撕下了一條群裾,艱難地自己捆紮著胳膊。

  「何苦呢?」妙風搖搖頭,隨手掃下兩根樹枝,拉過她的胳膊用樹枝固定好好,幫她紮了起來。

  「多謝,」風紅沒有拒絕,仍是低聲道了謝。

  「你明知道清淨氣絕不會讓你殺妙火,妙火來這裡也正是找他作靠山,你又何苦不顧性命地來為那些人報仇?」

  「你不會明白,我也不想說。」

  「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風紅雙眼無神地眺望著遠處的西子湖。

  「那被殺的人裡面,有一對夫婦,是不是當年照顧你的人?」妙風緩緩問道。

  靜了很久,風紅點了點頭:「是……我叫他們阿爹阿娘。」

  「你為什麼不告訴清淨氣呢?那可以說是你惟一的親人,如果他知道,也不至於下手傷你了。」

  「我說了,他們能活過來麼?」

  「不能。」妙風無奈地搖頭。

  「他們永遠都活不過來了,」風紅輕聲道,「即使我殺了妙火,我也不能再見到他們。」

  「那你又何必不顧生死地硬拼?」

  「無論他們是誰,無論我能不能再見到他們,我都應該為他們報仇。因為他們本不該死。」

  「這麼要強麼?」愣了片刻,妙風長歎一聲。

  風紅不再回答,只是癡癡地看著遠處的山峰。

  「那邊是南屏山,小時候我常去那裡聽晚鐘。」妙風打破了沉默。

  「小時候,他們家就在那裡,」風紅幽幽地說,「那裡就是我自己的家,沒地方去的時候,至少可以在那裡過一夜……除了那裡,我再也沒有可以叫做家的地方了。」

  她忽然把頭埋進了自己的懷抱裡,再也不看妙風。妙風覺得她哭了,可是又沒有一絲聲音。

  妙風走了,留下一包銀子,走得悄無聲息。

  北高峰的山路上,涼轎留在了那裡。裘禪仍在慢悠悠地看著書。

  白衣的妙風慢慢走到他身後三丈的地方,一言不發。

  「你可是怨我不該傷了妙水,」裘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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