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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是。」

  「何必那麼意氣用事。妙火是不是該殺人不必深究,可他是我之後惟一可以繼承教主位置的人,我不能不護著他。風紅心腸太軟,婦人淺見,無法領袖本教,你又多有不便,明力已死,那麼剩下的也只有妙火了。除非光明皇帝陛下降臨,他是惟一的人選。」裘禪搖頭嘆息,「雖然明知他不是俊才,卻也是惟一可用的材料。」

  「只怕是託辭,難道你真的急著死?」妙風哼了一聲。

  「不是我急著死,只怕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裘禪苦笑著掀開了自己身上的氈毯,他的身子下面居然是一大桶碎冰,把他的腿以下全部浸在裡面。

  「這!」妙風大驚。

  「我這雙腿,只怕是動不了了,傷了筋脈,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誰能傷得了你?」

  裘禪沉默著,臉上忽然抽搐了一下,現出極為恐懼的眼神,整個人的精氣神好像忽然間都被抽走了。

  「魔使!」他低聲說,那詭密的樣子像是怕人聽見一樣,雖然周圍就只有他們二人,「是魔使,他已經來了!」

  「魔使?」妙風悚然,「他居然在光明皇帝陛下降臨前已經下生人間?」

  「不錯,我已經和他交過手了,雖然魔使的魂魄還未能真正醒來,可是那人分明就是魔使的化身,絕對不會錯的。如果魔使完全蘇醒過來,除了光明皇帝陛下,所有人在他手裡都只有死路一條。」裘禪猛地打了個哆嗦。

  「怎麼會這樣,他們竟然搶先在我們前頭。」

  「不知道,裡面一定有什麼事情錯了!《光明曆》中所說的不是如此!魔使應該沒有力量搶在光明皇帝陛下之前下生,但是我見到的,一定是魔使。我們現在只能期待光明皇帝陛下,我們必須支持到他下生的時候。我的雙腿被魔炎灼傷,只怕支持不過一年。其後由妙火接任教主,等待陛下,可很多事務還是只有拜託於你。無論什麼事情,都絕不能阻礙我們打開光明天宇的大計。你斷不能手軟,不論何人為禍,即使妙水妙火,你也要毫不猶豫的除去,你可知道?」裘禪厲聲道。

  想了很久,妙風終於點了點頭,一陣風一樣飄飄走向山路那邊。看起來雖然輕鬆,他衣服的後背竟然都被汗濕透了。裘禪知道他已經明白。他從未見過妙風的真面目,可來去如風一樣無依的妙風卻是他最信賴的人。裘禪相信他言而必果,不再說話,收斂了心神低頭仍去看書。

  妙風卻又停了下來,低聲說道:「我也有一件事情告訴你。」

  「且說來聽,」裘禪道。

  「你袒護妙火與我無關,不過不要再碰妙水。如果我再看見今天這樣的事,不要說妙火,就是你我也一樣敢殺。」

  「你……」裘禪搖頭,「你難道真的對她有情?你不要忘了她的過往,也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她的過往和我無關。」妙風眺望遠處,「她跟我們不同,我們是五明子,她不是。」

  「明尊教的妙水尊使者,難道不是五明子?那麼她是什麼?」裘禪失笑。

  「在她自己心裡,她不過是個女孩子而已。」

  話音未落,他已經消失了,絲毫不給裘禪答話的機會。

  日落風高。

  整整一天,北高峰的山路上始終坐著紅衣絕豔的女子。遠遠眺望著燈火初燃的杭州城。她什麼也不說,所有的往事都沉澱在她的心底最深的地方。那張美得令人心顫的臉上一直那麼平靜──平靜得如一池死水。

  而此時遠處即將關閉的城門下,兩騎青花駿馬正並轡入城,紫衣的女子溫雅如玉,正咯咯地笑著和身邊那冷漠的白袍少年說些什麼。守城的小兵只覺得一陣目炫,兩騎駿馬已經飛馳入城,再轉眼看看周圍,一班子二十多個軍士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女子和少年的背影。

  不過六天工夫,謝童和葉羽就到了杭州,算算約莫再有六七天路程就可以到達泉州。雖說已經不慢,可是葉羽卻覺得自己像是在爬著趕路。如果同行的是師傅魏枯雪,他們三天之前可能就進了杭州城,可這次他卻不得不由著謝童。魏枯雪忽然說要去探望一個故人,未到宿州就留書而去蹤影。他行事素來獨斷,這一次也不例外,卻把葉羽送進了孤男寡女一路同行的窘境裡,為此葉羽心裡已經不知道罵了師傅多少次。

  謝童大小姐做派,每日不到日頭高照絕不上路,太陽未落山前一定要在大鎮住店。這也就罷了,葉羽最頭疼的是,謝童但凡看見景致優美的池塘樹林或者山川野渡一定要駐足欣賞,而且一看就賴著不走。一路上她又時時嘀嘀咕咕地和葉羽說話,葉羽本來就不是很善於應對,呆呆地聽她說又覺得自己很傻。雖然一路上不時有人惹人豔羨,葉羽自己心裡卻只有苦笑,偏偏還不敢和謝童說。

  「老伯,這裡是不是落日樓啊?」西子湖邊,謝童問一個路過的老者。

  「正是,正是。」老者聽她口音便知道她不是本地人。

  「看啊,阿羽,這就是稼軒所謂的落日樓了。」謝童指著不遠處臨水而起的小樓對葉羽道。葉羽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自己在謝童口中變成了阿羽,打他生下來就沒人這麼喊過他。可誰讓他那天不小心叫謝童為童兒,所以禍根還在他自己身上。雖然覺得尷尬,可是他也不好說什麼。

  葉羽不說話,只是點頭,心中暗自苦笑,他看暮色中的西湖一片水光山色,風韻萬千,暗想不知道謝童又要在這裡耽留多長時間,自己少不得又要陪著。所謂光明皇帝,好像不過是嚇了謝童一下,她對此事並不太上心,還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葉羽不禁疑惑蘇秋炎怎麼敢將這樣的大事交給謝童去做。

  「正是正是,落日樓頭,斷鴻聲裡,江南遊子。」老者頻頻點頭,似乎動了哀思,又嘆息道,「稼軒之詞尤在,中原卻不復舊時河山。」

  「老賊!竟敢說這等大逆不道的話!隨我見官去!」一個乞丐忽然從旁邊竄出來,揪住那老者的衣服,一邊呵斥,一邊使勁地拉扯著。

  葉羽見那個乞丐分明有敲詐之意,眉頭皺了起來,卻不便開口。正猶豫間,那乞丐「哎喲」一聲鬆開了老者,連退幾步,直指著謝童喊道:「你,你,你……」

  「我?我什麼?」謝童哼了一聲道,「我最討厭別人指著我,你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我……我去報官,抓……抓你們這些明尊教的逆賊!」乞丐看見葉羽在旁邊摸著劍柄,立刻就縮回了指頭。

  「你中了我的暗器,只怕不能去報官了,」謝童淡淡說道。

  「暗器!你……你用毒?」那乞丐頓時變了臉色,全身抖個不停,「你……你敢,你等著,我們丐幫的弟兄不會放過你的!」

  「我不用毒,不過我的暗器大,不用毒也可以叫你閉嘴,」謝童道。

  「大?」

  「很大啊,二十兩,你說大不大?」謝童抿著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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