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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他雖糾纏於我,卻不該死。他不該死,你們就殺的就是無辜,我當然就可以為他報仇!」

  「妹子要報仇,還是因為哥哥殺了你的小情郎,怕什麼,去了一個情郎,這裡可足足有七個!」那矮個子臉上的笑容已經有了淫邪。

  「小阿七,不要說了!你可別忘記她的武功,我們銀月刀的師兄弟已經死了十幾個在她手上,再拿不下她,我們還有什麼臉面立足淮南?」瘦子明顯身份輩份更高,也更加警覺,「銀月刀傳家百來年,可不要在重陽道宗面前丟盡了顏面。」

  「拿下我?」女子微微搖頭,「原來你們跟了我這麼久,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

  七個人緩緩列開了八卦的陣勢,那個瘦子分明技高一籌,一人獨站震兌兩個方位,腳步不斷變化。七個人一步一步縮小著圈子。

  那矮子淫笑起來:「任你多烈的性子,也別想逃過我倪三二的手心!」

  「無恥!」女子冷冷喝道,「早先不殺你,只是因為不想殺錯人。現在你們要抓我,不先向我下手,卻去殘害不相關的人,已經是死有餘辜了!」

  「死有餘辜又怎麼樣?妹子,你想殺哥哥麼?你捨得麼?」矮子正笑得歡,忽然看見一道水波一樣的清光在眼前蕩漾。女子清澈的聲音好像就在耳邊:「既然知道該死,就去死吧!何苦逼我?」

  在一旁掌櫃的眼裡,那女子的身邊忽然有無數的水紋飄動,灩瀲的水光裡,有一襲紅衣依然烈烈如火。紅衣女子的身形在水光籠罩下輕盈地轉折,曼妙如同舞蹈。掌櫃的看呆了。

  水波收斂,八柄銀月刀同時落地,無數細小的血痕出現在那八個銀月刀門人的身上,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紅衣女子緩緩地將九尺軟劍收進了腰間纏繞的金色劍鞘中。血霧猛地騰了起來,他們全身所有的血口一齊炸開,細密的血點濺上了女子火紅的衣裙和蒼白的臉。八具屍體沉重地栽倒在地上。

  女子用衣袖擦去了臉上的血,從那八個人懷裡搜出了所有的銀子放在掌櫃的檯子上道:「你趕快走吧,官府的人就要來了。」

  掌櫃的呆呆坐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回答,女子略帶謙疚的神色,輕聲道:「得罪,他們說的沒錯,我便是吃菜事魔的人。」

  而後她拿起自己的包袱,沿著小路向靈隱寺的方向去了。

  小路的盡頭,豔麗的火紅隨風搖曳,背後是蒼白的雲天。

  最後一聲晚鐘嫋嫋散去,靈隱寺也歸於寂靜。

  觀覽的遊人也已經散去了,僧眾做完了晚課,照例到了關寺門的時候,臺階上卻還站著一個老僧,一個女子,那襲紅衣在暮色裡顯得蒼老。兩人相對無言。紅衣女子已經在這裡站了半個時辰。

  「唉!」老僧歎道,「女施主,不是靈隱寺不留客,只是你一個孤身女子,又年紀輕輕,只恐在寺中歇息多有不便啊。」

  「大師,我已經說了,既然靈隱寺不便留宿女客,我絕不敢勉強。我今夜宿在何處也並不重要,我只是想見木大師一面。」女子輕聲懇求道。

  「這就更難了,師弟素來不見客,連方丈有請也時常不到,何況是見女施主?除非女施主真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否則老衲無論如何也不敢通報的。」

  「我想請木大師為我做一場法事。」

  「敢問女施主和師弟可熟識?」老僧問道。

  「很久以前。」

  「敢問施主名號?」

  女子猶豫了很久,搖頭道:「我說不得,說了對寺裡不好。」

  「那就恕老衲無能為力,」老僧合十垂首。

  女子眼簾低垂,雙目中清光如水。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和尚挑著水走過臺階,嘴裡似乎低聲哼著曲子,看也不看兩人,搖搖晃晃地進了寺門。女子低頭不語,直到和尚背影即將消失的時候,她忽然抬頭喚道:「木大師!」

  那和尚也不回答,還是哼著曲子向前走去,臺階上的老僧搖頭道:「女施主恐怕喊錯人了。」

  「不會錯的,」女子輕輕的說,聲音清晰地送出很遠,「你是木大師,我記得那首曲子。」

  挑水的和尚停下了腳步,臺階上老僧愕然。他當然知道剛才過去的挑水和尚確實是木和尚。當年的方丈曾說木和尚智慧全寺第一,必成一代高僧,著實驚動了杭州城的善男信女。可是木和尚性子古怪,不喜歡和寺裡的善信往來,更不喜歡做法事。除了打水掃地,他成天就是邋邋遢遢地在杭州城裡逛,素有瘋和尚的稱號,老來更是如此。人們也漸漸對他沒了興趣,現在來寺裡的施主沒有一個將他看作高僧,只把他當作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也沒有人叫他「木大師」,至於指明叫他做法事的,更是絕無僅有。

  「我不是木大師,我只是木和尚,木和尚認識的人不多,恐怕沒有見過施主,」木和尚也不回頭,隨口答道。

  「見過沒見過都不要緊,只求木和尚幫我做一個法事。」

  「人死萬事空,法事?不做也罷。」木和尚道。

  「不過是求我自己心安。」

  「你可有心?拿來與我瞧瞧?」

  「以前……有過。」

  木和尚聞言回首,放下了肩上的擔子,仔細打量了那女子幾眼道:「何苦說得這樣淒慘?你要做法事,讓別的和尚給你做,有何不可?」

  「九泉之下他們有靈,只怕希望你為他們做法事。」

  「拿來我瞧。」木和尚伸手道。

  女子默默的將一個白布包裹遞給木和尚,木和尚打開包裹,露出裡面的兩個小罎子,罎子上各用濃墨寫著姓名。木和尚輕輕地念那兩個名字,念了許久,忽然驚道:「他們不是已經去徐州了麼?」

  「他們又回來了,」女子輕聲說,「回來了……」

  「那……你是?」木和尚凝視著那女子,微微搖頭。

  「我只是其中之一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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