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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丘九師回到八陣園,知道阮修真仍在園內的小亭,連忙趕去,到對面坐下,歎了一口氣,道:「這回問題大了。」

  阮修真笑道:「只要不是走丟了五遁盜,其他一切可以從長計議。」

  丘九師搖頭道:「虧你笑得這麼開心,不知人間疾苦。可憐我明天還要到斑竹樓去見百純,向她解釋為何我未坐穩便一副趕著離開的樣子,還答應了她不論郎庚是不是五遁盜,須待他完成慶祝紅葉樓十周年的八美圖,方可以動手擒人,這次是得不償失。」

  阮修真凝望他好半晌,啞然失笑道:「九師!你在戀愛了。」

  丘九師呆了一呆,頹然道:「戀愛是這樣子嗎?我真的不知是痛苦還是快樂,痛苦可以是快樂,快樂會變成痛苦,我現在有點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幹甚麼,搞不清楚哪個是敵人。你教我應怎麼辦吧!」

  阮修真道:「我們現在是落在下風,可是正因為我們從種種蛛絲馬跡,推斷我們的無形敵人是要你和百純墜入愛河,故認定郎庚就是五遁盜,這是它始料不及的事,所以我們仍未算是一敗塗地。我們並沒有在五遁盜一事上失去方向。」

  丘九師沉吟道:「百純要求八天寬限之期,錢世臣他說要十天時間鑒定郎庚的身份,不是巧合得令人心寒嗎?」

  阮修真道:「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掌握郎庚在紅葉樓內的一舉一動,這方面我請了馬功成幫忙,他在紅葉樓內的人會嚴密監視他的行動。我可以保證,在這十天內,他想溜都溜不掉。」

  丘九師道:「它清楚我們腦袋裡想的東西嗎?」

  阮修真道:「誰能給你答案呢?不過知道又如何?只要它不能左右我們的行動,只能影響我們的想法,便有破綻可尋。例如它沒法令你去見百純,只好讓百純來見你,說明了它的法力是有限制的。」

  丘九師苦笑道:「請用你的腦袋想想,為何它要我和百純來往?就是為了這八天之期嗎?如此它的目的可能只為了八幅美人畫。」

  阮修真坦然道:「如果我們清楚他的目的,現在就不會這麼頭痛。告訴我,你和百純間發生過甚麼事?」

  丘九師把見百純的情況和盤托出,然後道:「我有一種感覺,百純雖然對我另眼相看,卻絕不到愛上我的程度。她有點像遊戲人間,對任何能打動她的人或物均感興趣,像她對那個郎庚,便大有憐才維護之意。如果我繼續表現窩囊,我敢肯定她會對我失去興趣。」

  阮修真道:「你想她對你失去興趣嗎?」

  丘九師斷然搖頭,道:「我辦不到。」

  阮修真欣然道:「那就好辦。我們鎖定郎庚,不論發生甚麼事,絕不讓我們認為他是五遁盜的信念受動搖。其他的事,你可以放手去做,愛和百純說甚麼便說甚麼,如此事情是不是變得簡明容易呢?」

  丘九師為之愕然,一時不知說甚麼話好。

  ***

  小艇離開水榭,朝湖心的方向駛去。

  坐在艇首的百純舉目往在船尾操舟的烏子虛看來,甜絲絲的笑道:「你扮那賣蛇膽的傢伙真的唯妙唯肖,我也看走了眼。」

  烏子虛心叫不妙,百純說得這般胸有成竹,肯定自己在某一方面露出破綻,如果找不到補救的方法,後果不堪設想。臉上當然不會露出心內的驚惶,還故作不解地道:「百純姑娘在說甚麼?不過甚麼都不重要,只要百純姑娘陪我游湖便成。百純姑娘今晚特別漂亮,一雙眼睛似有勾去我魂魄的異力。」

  百純俯前少許,細看他的臉孔,柔聲道:「驟眼看去,你的年紀似在三十四、五間,但細看你的皮膚,體形,你卻予人年輕最少十年的感覺。這是否一種易容術,只作簡單的改變,例如黏上一把蟬翼扯不掉的美須,可脫胎換骨似的變成另外一個人。」

  烏子虛豁了出去,心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補救不了破綻,就立即回去起出夜明珠,然後乘夜開溜。唯一有利於他的,是似乎只有百純一個人曉得自己這個破綻,否則他現在便要打出岳陽城去。

  烏子虛優閑的運槳操舟,聳肩道:「原來姑娘像今天那個壞人般,懷疑我的身份。我的娘,我究竟走了甚麼運道呢?我長得比我實際的年齡年輕,是老天爺對我的恩寵,這算是罪嗎?」

  百純手肘支在膝上,托著香腮,盈盈淺笑,以帶點促狹的語調道:「你的老朋友來了,又或郎庚的老朋友來了。」

  烏子虛暗松一口氣,至少曉得問題出在哪裡。可是為何她不邀郎庚的老朋友來揭穿他呢?事情顯然仍有轉機的空間,皺眉道:「誰?」

  百純欣然道:「辜月明。」

  烏子虛心中喚娘,若天下間要找一個他最害怕的人,辜月明肯定是首選。辜月明或許是天下間最有資格追捕他的人。辜月明會捉拿他嗎?這又很難說。他和辜月明雖然是處於兩個極端對立的位置,一個是賊,一個是兵,但烏子虛卻認為自己是最瞭解辜月明的人。像自己般,辜月明尊重原則,他有三不偷,辜月明則從不理會懸賞圖以外的賊。而他烏子虛從沒有上過官方的懸賞榜。

  烏子虛大喜道:「原來是月明那個傢伙,他為甚麼不立即來向老子請安問好。他鄉遇故知,人生快事也。」

  百純給他弄得糊塗起來,難道他真是郎庚?想想又不服氣,坐直嬌軀嗔道:「還要裝神弄鬼,辜月明聽到你的名字時,神色非常曖昧,他還說明天正午來找你,囑你不要四處亂跑。」

  烏子虛心領神會,微笑道:「道理很簡單,因為小弟離京前,月明來探望我,那時我跌斷了腿,走路要靠拐杖,還告訴月明沒有幾個月工夫,休想回復健步如飛……豈知月明離去後的第二天我的腿竟大有起色,十天后已把拐杖丟了。亦正因飽嘗跛腿之苦,發覺原來可以四處亂跑已是上天對我郎庚的恩寵,遂忽生雲遊四海之念,好觀賞各地美女風情,娶個最有情趣的美人兒為妻,因而到了這裡來。哈!小弟至今仍是獨身未娶,皆因尚未遇上百純。這樣夠坦白了嗎?」

  百純一眨不眨的瞪著他,聽他口若懸河的解釋,卻沒法找到他的破綻,沒法奈何他。

  烏子虛漫不經心的道:「月明見一個跛子竟可長途跋涉,千里迢迢的到岳陽來,神情古怪是必然的,說不定真的懷疑因為我太有名氣,故被人冒充。哈!月明真傻,除了我畫仙郎庚外,有誰畫得出如此妙品,只要他看到小弟那幅古戰車女神,保證不敢有絲毫懷疑。為何仍那麼瞪著我?月明在哪裡?我和你立即去見他。」

  百純沒好氣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成了全城矚目的人物,大河盟正追尋五遁盜,還公開在鬧市試探你的身份,此事已廣傳開去,人人懷疑你是五遁盜,你如踏出紅葉樓外,誰都不知會發生甚麼事,你以為自己得罪的人不夠多嗎?」

  烏子虛輕鬆的道:「不去便不去,明天一切會真相大白。」

  百純仍在凝視他,柔聲道:「假設你真的是五遁盜,現在是你最後一個機會,我有辦法擺平辜月明,請他不揭破你。」

  烏子虛苦笑道:「如果大小姐說若我肯認是甚麼勞什子的五遁盜,今晚便可和大小姐你共度良宵,我會立即冒充他,現在認來有屁用?」

  百純閉上美眸,以帶點夢囈的語調,輕輕道:「在掛瓢池的東北角,有條水道接通城內的河道網,只被一個水閘分開。如果我們從那條水道到辜月明寄居的君山苑去,只需兩刻鐘,且保證不會驚動任何人,你敢和百純去嗎?」

  烏子虛哈哈笑道:「真好!可以立即見到那小子。這小子沒有甚麼朋友,老子是其中之一,見到我會非常高興。」邊說邊打槳改變舟向,朝東北方駛去。

  百純終於敗下陣來,大發嬌嗔道:「人家是試你的,還要裝模作樣,快給我滾回風竹閣,寫不出畫來明早把你掃出紅葉樓去。」

  烏子虛鼓著氣道:「不去便不去。明天我會寸步不離風竹閣,恭候月明那傢伙,大小姐你必須在場,我要你親眼看到我們老朋友遠地相逢的快樂模樣。」

  百純拿他沒法,生氣道:「我才不會來,有甚麼好看的。」

  烏子虛忿然道:「這麼重要的事,你竟然缺席,原來你一點也不關心我。」

  百純避開他的目光,仰望夜空道:「我沒那麼早起床嘛!不要多心。」

  烏子虛失聲道:「早起一個半個時辰也不成?」

  百純目光回到他身上,「噗哧」笑道:「我又沒有嫁給你,為何一副妒夫的樣子。不騙你了,明天午時我恰巧沒空,有比你更重要的事去辦。」

  烏子虛恍然道:「原來是約了情郎幽會。」

  百純狠瞪他一眼,惡兮兮的道:「關你甚麼事呢?岸在那一邊。今夜整個紅葉樓都在翹首盼望憐影在你的畫中變成了甚麼樣子,如果你又像那些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庸才,你的良宵會在紅葉樓的街頭度過。別怪我沒有警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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