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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第二章 放手而為

  辜月明站在君山苑前進廳堂中心處,把花夢夫人的傳書和紅葉樓十周年晚宴的請柬,順手放在圓桌子上。

  一絲若有似無的芳香氣息,隱隱傳入他的鼻腔內,牽起他抑制不住的連串思維,像石塊投進波平如鏡的水池去。

  又是她。

  自在渡頭邂逅,他和她似被命運牽連在一起,糾纏不休。

  她為何要追到這裡來?又怎曉得這個寄身的臨時宅舍?

  辜月明暗歎一口氣。

  薛廷蒿自盡前懇求自己讓他留屍湘妃祠,是另有用意,湘妃祠極可能是他和那女郎相約會面的地點,那女郎自會為他辦理身後事,事情肯定是這樣。而那女郎更誤會了,以為是他辜月明逼死她親舅,故矢志復仇,追到岳陽來找自己算帳。

  由於他須尋回灰箭,又遇上季聶提,耽擱了不少時候,被先趕到岳陽的她於暗中窺見他入城,直跟到這裡來,又追蹤他到紅葉樓去。當他入樓去見百純,她便到君山苑來。

  她為何不埋伏屋內,以報殺舅之仇?

  這個不難解釋,從她的周身法寶,精于高難度動作,提蹤翻騰更充滿表演的味道,可推知她出身於雜耍百戲的行業,且是此中出類拔萃的高手。若讓她在這個廳堂內,配上特別的裝置,例如一條橫跨全廳的長索,她的技藝將可發揮得淋漓盡致,大幅增加殺他的機會。

  她是尚未準備好。

  到明天她再來時,她手上當有足夠的輔助法寶,把這個廳堂轉變為一個耍雜技的理想場地,讓她可施盡渾身解數來殺他辜月明。

  辜月明大感有趣,心中還有一點難明的興奮,在桌子旁坐下來,取起竹筒子,拿在手中。

  唯一想不通的地方,是她怎曉得到岳陽來找他。

  想到這裡,辜月明毀碎封著竹筒蓋子的蠟漆,取出花夢夫人寫給他的密函,拋開一切的專心細讀。

  ***

  蟬翼進入風竹閣的小廳,入目的是烏子虛的背影。只見他背著門口,大模大樣的坐在拉開來的椅子上,一副不事生產、懶洋洋的姿態,更似無所事事的在發呆。

  廳子中間的圓桌上,放滿筆、墨、硯、顏料等作畫工具,卻沒有半張紙。

  蟬翼立在入門處,扠著小蠻腰,怒責道:「所有人都在等你交出完成的作品,你卻躲在這裡偷懶,你這個人……」

  烏子虛沒有回頭,只是用手指往左邊牆壁點了一下。

  蟬翼循他的指示望去,赫然見到一張長六尺寬三尺的巨型畫作張貼在牆上,也不知烏子虛用甚麼方法來黏貼,因為畫像把蟬翼完全徹底的震撼住了,再沒法想其他的東西。

  憐影像給嵌進了畫紙去,又比她的真人更活靈活現,提升至某一超乎現實的層次,捕捉的剛巧是她欲步出兩邊被拉開的垂簾剎那間的光景。她的神態似喜似嗔,又充滿我見猶憐楚楚動人的風姿,其微妙的神態掌握精准,沒有半點含糊、半分誤差,將她獨特的氣質嬌姿表露無遺。

  畫中的她處於靜止的狀態,可是予人的感覺是她下一瞬間會舉步走出垂簾,走出畫外,那種活色生香、投懷送抱的誘惑力是無與倫比的,令任何觀畫的人,沒法控制的生出強烈的期待。

  整張畫不論畫人寫景,都是筆精墨簡,水墨和色彩渾融成一體,淺淡的渲染,偏能予人濃墨重彩的感覺,而繽紛懾人的奔放色彩裡,又不失清麗逼人的優雅感覺。

  畫中題有一詩,寫道:「煙波不動影沉沉,碧色全無翠色深。疑是水仙梳洗處,一螺青黛鏡中心。」

  下款是「郎庚寫意」四字。

  蟬翼不知呆了多久,忽然回過神來,嬌呼一聲,掉頭便去。

  聽著蟬翼遠去的足音,烏子虛歎了一口氣。

  他愈來愈不明白自己,「古戰車女神」肯定是他自習畫技後最得意的作品,可是八美圖開始的首幅畫,竟又是相埒之作。自己的畫技怎會忽然大幅改善提升?隨手拈之都是神來之作。

  就像憑一兩銀贏得五百兩。

  烏子虛糊塗了,腦中一片空白,似失去思考的能力,直至紛亂急促的步音在屋外響起,才把不知發了多久呆的他驚醒過來。

  周胖子領先奔進來,比在後方追得嬌喘連連的豔娘、憐影和蟬翼還要靈活和敏捷。

  四人直抵烏子虛後方,蟬翼指著掛在牆上的美人圖興奮的嚷道:「在那裡!」

  周胖子、豔娘和憐影立即看得目瞪口呆,大出意料之外,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世間竟有此畫中極品。

  憐影不是沒看過烏子虛的「古戰車女神」,但始終未見過真人,感受不到其「寫真」的威力。當然是非常欣賞、否則怎肯去助這個色鬼畫師培養畫情?可是現在入畫的是自己,那種感覺當然迥然有別,有點在鏡中看到自己的反映,卻又被昇華和淨化了,再不滯留於凡塵的層次,無需任何言語,道盡了自己最美麗動人的一面,令自己化而為畫藝的極品,畫中女子是她但又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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