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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第三卷 第十八章 古城風雲

  從荒原舞、博真和符太對不管城的描述,龍鷹想像裡的不管城位處窮山惡水之中,被山嶺重重包圍,道路險阻難行,四周佈滿被開採的礦場礦洞,陰森恐怖,似冥府多於人間世。

  想像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

  不管城並不是鬼氣楸楸的陰鬱城市,特別是當風雪停歇,耀目的陽光照射在這個仿如遠離人世的奇異處所上的時刻。不管城生氣盎然,甚至熱鬧得過了頭,像是座剛建成不久的新城,一切仍處於萌芽的階段,令人沒法想到它曾經過悠久的歲月,其原居民已成被遺忘的記憶,又曾多次遇上大瘟疫。

  四人立在一個可遠眺不管城的山頭上,俯瞰下方三裡許處,可能是塞外最早有人以城市形式聚居的地方。

  以中土的標準來說,不管此城絕當不起城市的稱呼,甚至比不上一般的市鎮,既沒有牆垣,也就沒有城門,一道白練般的河流,從北面群山形成的峽谷間沖奔而來,將處於谷地的城市界分為大小不對等的兩邊,由一道鐵索懸橋接連東西山岸。

  在索橋東北方,有一塊零零仃仃孤立岸沿、紅黑斑駁的巨大岩石,石上豎著一根粗至四、五個人合抱、高達五丈的石柱,旁若無人似的屹立著,突出于蔚藍的天空上。

  近千間低矮的土石屋,依谷地山勢不卻則的排列在亡命河兩邊,大部分均築於西岸,東岸只是稀稀疏疏的散佈了十多間。不過其中一間特別惹人注目,不僅因其比其他土屋大上三、四倍,且因其紅磚圓頂的特別建築形怕該就是符太坐關的廟堂了。

  出奇地眾數房舍仍算完整,由於保留著泥石的原色,也似如它所處的黃土山般,經得起歲月的考驗。大部分土屋集中在亡命河西岸廣闊平坦的谷地上,形成寬敞的街道,于此正午時分,貫通南北的臨河大道更是人來人往,令四人不敢信任自己的眼睛。這些人到這裡來幹啥?

  龍鷹咋舌道:「這些人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呢?」

  荒原舞道:「據我所知,敢到不管城來採礦的從不超逾百人,人人都抱著得金即走的心情。可是看這大群人,卻絲毫不似在辛勤採礦的樣子,還似閑得發慌。」

  符太冷冷道:「他們全是外來人。」

  博真不解道:「除了為的是金子,到這裡來有什麼好幹的?」

  又自言自語道:「難道發現了新的礦藏?那就不該這樣無所事事的樣子。」

  符太道:「大部分人集中在岸西衢上,還帶著股互相對峙、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顯然一些我們尚未曉得的事發生了。」

  他在四人裡是唯一熟悉不管城的人,曾在其中生活過一段長時間,遠遠瞥上幾眼,感覺到其異乎以往之處。

  龍鷹道:「確有種聯群結黨、各自為政的味兒,總人數該在四百至五百人間。」

  轉向符太道:「有感應嗎?」

  問的自然是鳥妖。

  符太道:「只是模糊了的感覺,鷹爺又如何呢?」

  龍鷹道:「肯定在其中一間土屋之內。」

  荒原舞頭痛道:「難道要逐屋撞門進去搜索嗎?」

  符太笑道:「你可省去破門這重工夫,因為無門可撞,都朽掉了,除了我們的廟堂外。」

  他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展露笑容。

  博真目光投往右下方的入城山道,道:「那批剛入城的漢人該是最後一批到不管城的隊伍。這麼多人忽然擁到廷哈撒去,令人費解。是何事吸引他們遠道而來呢?唉!我有不祥的預感。」

  符太像沒聽到他的說話般,逕自道:「我要先行一步,到城內打個轉。」

  龍鷹沉聲道:「勿要弄出人命。」

  符太輕鬆的道:「鷹爺真知我心,你這一句話或許已救了幾條人命。」

  說畢往前掠出,一個跟頭翻下高坡,沒入下方雪林裡去。

  荒原舞不解道:「你們的對答如打啞謎,只有你們兩人明白。」

  龍鷹道:「皆因我清楚他的出身來歷。記得嗎?太少說過離開廟堂時,在門外掛著個寫上『擅入者死』的牌子,他先行一步,就是回廟堂看看有沒有擅入者,怕我們在旁礙手礙腳,不能暢所欲為。」

  又伸個懶腰,道:「真希望不管城是像龜茲般的大城,有旅館食肆,抵達後可投店沐浴更衣,痛痛快快吃一頓,大家把盞談心,看如何將鳥妖挖出來。我們去吧!」

  三人走下斜坡,塞外獨一無二的山中之城若如一個大棋盤般在眼前擴展,河水滾流的聲音傳入耳內,一隊騎士不知因何故策騎馳過河旁的主大道岸西衢,朝北奔去,踢得不管城唯一的通衢大道雪土飛揚,隨風灑往林立道西緊密排列的土屋。

  土屋整齊劃一,均築於能防水患的泥石臺上,再以十多級石階接連低下去的街地。果如符太所說的,土屋的入口是一個個沒有門的空洞,令房舍像是一落落幹泥糊成的隆起地穴,加上過半的土屋已坍塌了,如疙瘩般蓋滿西岸的平地和丘坡。

  此時位於勉強可算是標示出不管城「城門口」最南端的兩間土屋外,石階處或坐或臥聚著三十多個人,兩個是年輕女子,其餘都是一臉悍猛之氣的年輕漢子,看裝束該是沙陀族人,見他們走下坡來,均露出不友善的神色,雙目凶光閃閃打量新來的闖城者,充滿挑釁的意味。

  荒原舞對他們的直視視若無睹,滿足的道:「終於來了!」

  博真游目四顧,笑道:「看來只要隨便找間無人的屋舍,可進去借宿一宵。」

  龍鷹憑高朝東岸瞧去,目光落在如鶴立雞群,由大明尊教在駭走所有住民後築起來的廟堂,道:「我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聽不到有人臨死前的慘叫聲。」

  博真卻在研究沙陀人視之為女神發簪的神聖石柱,道:「聖柱本該密佈浮雕,只是因風吹雨打變得光光滑滑。」

  又下結論道:「肯定與祭祀有關係,是祭天的法器。」

  三人暫時忘掉鳥妖,抱著遊覽的情懷,放緩腳步談談笑笑,來至斜斜接通山道和不管城的坡道中段的位置。

  南端土屋石階處的一眾惡漢惡女,以凶貓見著耗子的眼神目不轉瞬盯著他們,又似閑得發慌的無聊者,找到可讓日子過得有趣點的玩意和目標。

  龍鷹眼利,見到坐在石階頂那個看來是領袖、體格最魁梧的大漢,向坐在下一級的女子微微頷首示意,女子則泛起充滿惡作劇意味的笑容,一雙大眼睛泛起嘲弄的神色,點頭表示會意。

  耳鼓響起荒原舞的聲音道:「這石柱或許是柔然族『靈柱』的根源,他們相信只要在山顛豎起石柱,可讓死去的人有暫時的棲身之所,等待下一個輪回的好機會。」

  龍鷹心忖差點忘記柔然人了,不由泛起皇甫常遇不可一世的高手氣魄,以及他漂亮的妹子皇甫嬋善,她那雙能勾魂攝魄的眸子,仍是印象深刻。

  死亡和祭祀是雙生兒,自有歷史以來便沒法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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