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黃易 > 邊荒傳說4 | 上頁 下頁
八四


  劉裕從容道:「于此朝廷風雨飄搖之時,如果因為邊荒說書者一句附會誇大之言,而平白錯過拔亂反正的機會,是否因噎廢食呢?」

  司馬元顯不悅道:「劉兄太高估自己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現在是劉兄來求我,我不但看不到劉兄可以給我甚樣好處,還要冒被家父痛責之險。」

  劉裕不慌不忙地答道:「坦白告訴我,劉牢之因何沒法容我區區一個小將領?又為何要在殺我一事上鬼鬼祟祟的,使盡卑鄙手段?他怕我甚麼呢?」

  司馬元顯立即語塞,只目光閃閃的瞪他。

  劉裕又道:「公子認為劉牢之可靠嗎?」

  司馬元顯沉聲道:「劉兄可知你現在說的,全是大逆不道的話?」

  劉裕斷然道:「因為我不想說廢話,更沒有時間說廢話,劉牢之背叛王恭,只因他害怕桓玄遠多於害怕琅琊王,並不代表他會對琅琊王和公子盡忠。兼且他對你們招募『樂屬』新兵,肯定有很大的戒心。假設公子和劉牢之易地相處,心中可以怎樣算計呢?」

  司馬元顯怒道:「大膽!你竟敢離間我們。」

  劉裕道:「我只是以事論事,如果公子沒有興趣聽下去,我可以立即滾蛋。」

  司馬元顯苦笑道:「你和我都明白,今晚的密會只是浪費大家的時間,即使我對劉兄的話深信不疑,家父仍不會與劉兄妥協的。」

  劉裕道:「假設我的提議是他沒法子拒絕的,那又如何呢?」

  司馬元顯動容道:「那我便要洗耳恭聽。」

  劉裕道:「讓我先分析當前形勢如何?」

  司馬元顯道:「劉兄請直言。」

  劉裕道:「其實形勢已是清楚分明,四大勢力已成形。荊州始終是桓玄獨尊之局,當孫恩大軍進攻建康,桓玄會乘機收拾楊全期和殷仲堪,然後隔岸觀火,看著建康軍、北府兵和天師軍拚個幾敗俱傷,然後以雷霆萬鈞之勢,揮軍速來,收拾殘局。」

  司馬元顯低頭深思,沒有說話。

  劉裕道:「琅琊王當然明白桓玄的如意算盤,所以須保存實力,至乎擴軍,以應付荊州軍。而天師軍則交由北府兵應付,最好是兩敗俱傷,那便可一舉除去兩大心腹之患。」

  司馬元顯欲言又止,不過終沒有反駁劉裕,只打手勢著他繼續說下去。

  劉裕道:「此著看似聰明,事實上錯得最厲害。好!我當你真的心想事成,清除了北府兵和天師軍,建康軍能獨力擋得住荊州軍嗎?」

  司馬元顯揚眉道:「我敢保證,我們非是沒有一拼之力,鹿死誰手,要在戰場上見個分明了。」

  劉裕道:「現在就當我是桓玄,來與你紙上談兵如何?公子敢接戰嗎?」

  司馬元顯大感興趣的笑道:「劉兄儘管放馬過來。」

  劉裕猜到,他因曾反復研究過每種桓玄所有可能採取的戰略,所以在這方面極有信心,不怕自己能難倒他。

  欣然道:「我第一步是封鎖大江,使上游物資無法經水道運往建康,嚴重地影響建康百姓的生活,更使百物騰貴,慢慢削弱建康軍民的鬥志和對朝廷的擁護之心。」

  司馬元顯愕然道:「我倒沒想過這會影響軍民的士氣。」

  劉裕暗歎一口氣,這正是司馬道子父子最大的弱點,就是不知民間疾苦。只想到封鎖大江對他們本身沒有影響,卻沒想過最要吃苦的是民眾。

  劉裕道:「然後,我會和聶天還聯手,攻佔建康外所有具戰略價值的城市,例如壽陽,只奪此一鎮,已可更進一步截斷建康物資上的供應,令公子沒法得到優秀的胡馬作補充。」

  司馬元顯根本沒想過邊荒集在建康攻防戰上能起的作用,為之啞口無言。

  劉裕道:「一年不成,兩年三年又如何?到所有週邊城市都落入我手裡,建康將變成一座孤城,還可以有甚麼作為呢?」

  司馬元顯急促地喘了幾口氣,點頭道:「劉兄確是懂兵法的人,這場戰若換了你來打,你會如何去應付桓玄呢?」

  劉裕坦白道:「我也要束手無策,被桓玄壓著來打。沒有了北府兵,建康軍將失去依傍,再沒法擋著桓玄。」

  司馬元顯道:「若有北府兵又如何?」

  劉裕淡淡道:「那便要看北府兵是誰人在主事。」

  司馬元顯歎道:「此正為關鍵所在,你憑甚麼令家父信任你呢?」

  劉裕道:「在這種事情上,你根本不可以信任任何人,管他是至親骨肉又或朋友兄弟,這是一個誰強誰弱的問題。公子可以問琅琊王一句話,在劉牢之和我劉裕之間,誰比較容易受他控制呢?哪一個選擇比較明智。」

  司馬元顯定神看他好半晌後,沉聲道:「為了令劉兄不再胡思亂想,我只好坦白告訴你,在家父心中,你已成為了我司馬氏皇朝的最大威脅,南方最危險的人物。劉兄現在可以死心了吧!」

  劉裕微笑道:「好!那便讓我們來預測殺掉鄙人後的情況。劉牢之絕不會與謝琰和何謙派系的將領衷誠合作,而只會擁兵自重,緊守以廣陵為中心,大江以北的重鎮,當謝琰一敗塗地,而孫恩則席捲建康東南沿海諸鎮,天師軍將大舉北上,在這樣的情況下,建康軍仍能置身事外嗎?這時會輪到劉牢之坐山觀虎,看著朝廷的力量被不住削弱,朝廷若要借劉牢之的力量為建康解困,便不得不任他魚肉,答應他所有無理的要求,這是必然的發展。劉牢之是有野心的人,不像我般只因一個謠言,而無辜地成為朝廷的眼中釘。」

  司馬元顯沉吟道:「劉兄完全不看好謝琰嗎?他並不是初上戰場的人,且曾在淝水之戰立下大功。」

  劉裕淡淡道:「公子若把希望寄託在謝琰身上,我也無話可說。我只想提醒公子,天師軍現時的兵力,在北府兵和建康軍兵力總和的一倍之上,領導他們的是雄才大略的孫恩和精通兵法的徐道覆,沒有一個是等閒之輩。」

  司馬元顯籲一口氣道:「假如劉兄仍然健在,在如此形勢下,又可以起甚樣效用呢?」

  劉裕心中暗喜,知道痛陳利害後,司馬元顯終於意動,否則不會有這幾句話。

  當然,他不會把心意顯露出來,沉著地道:「那就要看琅琊王的安排,更要瞧當時的情況。只要琅琊王把原屬何謙派系的水師撥歸於我,我便有與天師軍周旋的本錢,更可以牽制劉牢之,對朝廷來說是有利無害。」

  司馬元顯警戒的道:「劉兄對自己非常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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