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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三章 都城密會

  王弘回到馬車上,神色古怪,湊近道:「果如劉兄所料,他答應與你秘密見面,真令人想不到。」

  又憂心的道:「如果他立即通知他爹,佈局殺你,如何是好呢?」

  劉裕淡淡道:「司馬元顯是不會做令我看不起他的事。王兄不是說過,他手下盡是建康的紈褲子弟嗎?司馬元顯用人不該這般低能,只因形勢所逼下,不能不給甜頭於圍繞在他身旁的狐群狗黨,否則,他將失去高門的支持。因此,他該比他的爹更明白現時的形勢,更明白北府兵舉足輕重的作用。」

  稍頓續道:「我和司馬元顯也算有交情,去找他只是平常事,何況,琅琊王仍在宮內處理政事,該不會出問題。」

  王弘道:「他起先感到震驚,但一直不發一言,到我對他說,現在朝廷的最大威脅,絕不是你,而是孫恩和桓玄,甚或劉牢之,他始動容,追問我為何把劉牢之和桓玄、孫恩算在一起,我便說須直接問你,他才答應見你。劉兄真厲害,你教我說的這句話,原來有這麼大的威力。」

  劉裕松了一口氣,能否說動司馬元顯尚是未知之數,但最少有一試的機會。

  王弘道:「現在我必須立即離開,司馬元顯會使人來驅車,領劉兄到某處見他。劉兄事後可否到我家去,讓我可以安心。」

  劉裕點頭答應,看著王弘退出車外,上馬離開。

  片刻後,琅琊王府啟門的聲音響起,有人越過街道,直抵馬車停泊處,登上禦者的位置,揮鞭驅馬,馬車起行。禦者沒說過半句話,他亦不作一聲。

  劉裕解下佩刀,放在一旁,心中充滿感慨。

  他知道,自己是在玩政治的遊戲,且他是被逼去參加這遊戲的。他情願真刀真槍的在沙場與敵爭雄鬥勝,可是,如果他不使手段,他將永遠失去上戰場的機會。

  他和司馬道子雖然一直處於敵對的位置,事實上,卻沒有甚至解不開的私人恩怨,一切都是公事。不像與桓玄或劉牢之的仇怨,那是絕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視司馬元顯為可爭取的物件,不但因目前大家在利益上有可以磋商的地方,更因雙方曾在特殊的情況下,短暫地並肩作戰。當時,他清楚感覺到司馬元顯的確與他們同心協力,大家生出微妙的信任和感情。

  在那段經歷裡,他進一步瞭解司馬元顯的本質,並不像傳聞中的他那般惡劣,而司馬元顯亦對他們有深一層認識。

  正因這基礎,令他感到可以和司馬元顯說話。

  馬車駛進一所宅院去,四周都是等候的人。

  司馬元顯的聲音響起道:「劉兄請下車。」

  車門給拉開來,劉裕把刀留在車上,空手下車。

  司馬元顯亦沒有攜帶兵器,立在暗黑裡,笑道:「劉兄屢創奇跡,確令人難以置信。」

  劉裕環目掃視,四周圍著近二十人,無一不是高手的體魄神氣,且年紀絕在二十至三十間,該是貼身保護司馬元顯的心腹近衛。

  劉裕淡淡道:「只是僥倖吧!公子在大江力抗荊州聯軍,才是真的了不起。」

  司馬元顯對他的話非常受落,且懂謙虛之道,答道:「劉兄休要誇獎我哩!請!」

  其中一護衛燃亮手上燈籠,領頭步入打開的大門。

  劉裕隨那人登階入內,屋裡陳設簡單,沒有甚華麗的裝飾佈置,只有數張地席和小幾。

  司馬元顯的聲音在入門處道:「放下燈籠,志雄,你到門外等候,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可以進來。」

  那被喚作志雄的呆了一呆,想要說話。

  司馬元顯不悅道:「快!」

  那人無奈的放下燈籠,轉身離開,大門關上,屋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司馬元顯從容在主席坐下,擺手示意道:「劉兄坐!」

  劉裕在他右手側席坐下,兩人目光接觸,均不約而同生出古怪的感覺。

  司馬元顯低聲道:「如果我爹曉得我在這裡密會劉兄,肯定會罵我一個狗血淋頭。」

  劉裕欣然道:「那公子為何又肯見我呢?」

  司馬元顯攤手道:「我自己亦不明白,或許是因我們共過患難吧!我並非盲目服從我爹的人,可是我爹對劉兄的看法,我卻大致上同意。劉兄想見我,當然是認為可以改變我對劉兄的看法,只是這點,已令我很想聽劉兄有甚樣說辭。」

  劉裕微笑道:「我想不如倒過來,先聽公子對我的意見。大家直話直說,不用有任何避忌。」

  司馬元顯點頭道:「好!便讓我實話實說。在北府兵和烏衣豪門中,均流傳一種說法,即是謝玄選了劉兄作他的繼承人,好完成他北伐統一南北的夢想,劉兄對此有何解釋呢?」

  劉裕苦笑道:「我可以有甚麼解釋?玄帥派我到邊荒集,把一封密函交到朱序手上,我為他完成了任務,被他另眼相看,就是這樣。事實上,玄帥雖有提點我,卻從沒有作出例如移交軍權又或破格提升的安排,玄帥臨終前,我仍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將,只因和荒人拉上關係,才使我的情況顯得特殊。玄帥有對其他人說過一句我劉裕是他的繼承人嗎?沒有!對嗎?

  「玄帥去後,掌軍權的是劉牢之和何謙。其他人因懷念玄帥,又因不滿劉牢之的作為,所以寄望於我,使劉牢之對我生出顧忌,逼我立下軍令狀到邊荒集送死。而我在邊荒集僥倖成功,不是我本事,只代表荒人不是省油燈,而最重要的是我只是一個盡忠職守的軍人,除執行上頭派下來的命令外,從沒有逾越軍人的本份。」

  司馬元顯用心聽他說話,不時露出思索的神色,聽罷仍沒有出聲,只用銳利的目光打量他。

  劉裕心忖,司馬元顯的確長大了,再不是以前那個只懂爭風呷醋、花天酒地的皇室貴胄。

  好半晌後,司馬元顯歎道:「我願意相信劉兄說出來的全是事實,可是劉兄有否想過『一箭沉隱龍』的謠言,把劉兄置於非常不利的處境,縱然謠言確是憑空捏造,可是,只要愚民深信不疑,勢將動搖我大晉皇朝的管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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