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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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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樸奇道:「白某昂藏男兒,七尺鬚眉,豈有縮頭之理?」蕭玉翎冷笑道:「常言道『千年王八萬年龜』,你既然要做不死的王八,自然最好天天縮頭,年年縮頭,千萬不要露出來,要麼我師兄一刀下來,你就死了。」 白樸被她繞著彎子一陣臭駡,只氣得臉色鐵青,欲要回罵,又覺有失身分,驀地冷哼一聲,心道:「聖人有言:『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我堂堂男兒,若是與她對罵,豈不歸於小人一黨。」當下來個眼觀鼻,鼻觀心,神遊物外,任憑蕭玉翎如何挑釁,只是不理。 梁文靖見蕭玉翎胡扯亂罵,反而大占上風,聽到後面,幾乎忘了喪父之痛,笑出聲來,但那歡欣卻不過一閃而沒,苦惱更添了十分:「她的師兄殺了我爹爹,從此以後,我與她勢同寇仇,不共戴天,怎麼還能喜歡她呢?」一念及此,梁文靖一顆心便似浸於千尺寒潭,再也無力自拔了。 天人交戰之際,忽聽一聲冷哼,梁文靖抬眼望去,只見大雄寶殿之前,不知何時多了一人,黑衣藍刃,修然而立。 蕭玉翎不由喜道:「師兄。」白樸卻不掉頭,摺扇輕搖,笑道:「來了?」蕭冷瞥了蕭玉翎一眼,面皮微微一顫,說道:「是!」 白樸哈哈大笑,摺扇刷的收攏,指定蕭玉翎,悠然道:「足下既然來了,就該橫刀自刎,還站著作甚?」蕭冷搖了搖頭,一動不動。 白樸笑道:「怎麼,難道要你師妹吃些苦頭,才肯動手麼?」說著摺扇探出,抵上蕭玉翎玉頰,笑道,「這一扇下去,令師妹如花容顏可就不妙了。」梁文靖見狀,只覺血湧雙頰,一股悲憤之氣在胸中奔騰洶湧,右拳緊攥起來,幾欲一躍而下。 忽聽蕭冷道:「兩國交兵,各為其主,你使這些陰謀手段,蕭某無話可說。」說畢,「嗆啷」一聲,將「海若刀」丟在身旁,揚聲道:「但若我今日前來,不是蒙古金帳的勇士,而是黑水一絕的門人,你又當如何?」 蕭千絕號稱「黑水一怪」,皆因他孤僻狠毒,江湖中人又恨又怕,故而呼其為怪。蕭千絕對此並不在意,反而自認叫得貼切。但蕭冷視他若神明,對外只稱「黑水一絕」,絕口不提這個怪字。梁文靖聽得這話,卻是周身冰冷,望著蕭玉翎,心中好不淒然:「是了,她是黑水門人,自有黑水門人幫她出頭,與我又有什麼關係?說到底,她是武林大宗師的弟子,我卻只是一個適逢其會的鄉下小子罷了,更何況,她師兄殺了我爹爹,此恨此仇,永無消解……」想著想著,他眼前淚影浮動,漸又朦朧起來。 白樸面色陰沉,沉默許久,忽地吐出一口,道:「黑水門人?」蕭冷道:「不錯,黑水門人。」 白樸眉頭舒展開來,眼中卻掠過一絲恍惚,似乎遇上了絕大難題,無以自決。過得許久,方才望著遠處晴空,淡淡地道:「當年我投身官府,甘為淮安王幕僚,天天面對朝野紛爭,爾虞我詐,做下了許多違背天良的大事。」 蕭冷不料他突出此言,捉摸不透,不禁眉頭皺起。卻聽白朴續道:「自那以後,家師便將我逐出門牆。按理說,你還能以黑水門人自居,而白某福薄,已非窮儒門人也。」說罷不勝悵然,悠悠歎了口氣。 蕭冷只覺心往下沉,蒼白的雙頰浮起一抹豔紅。他原本想白樸是窮儒公羊羽的弟子,公羊羽和蕭千絕一代夙敵,冤仇極深;自己若以黑水門人挑戰,白朴迫于師門尊嚴,勢必以窮儒門徒應戰,與自己單打獨鬥,不可再倚仗人質。不料白樸竟是公羊羽的棄徒,蕭冷算計盡皆落空,一急之下,背脊隱隱作痛,幾乎咳嗽出聲,但怕對手瞧出破綻,只有拼命忍耐,面皮越來越紅,近乎血色。 白樸兀自不覺,只是低眉沉吟,過了半晌,忽地抬眼一笑,緩緩道:「白某生平陰謀為主,行事未必合于正道。只可惜,白某不才,就算墮入名利場中,汙人自汙,也始終看不透這師徒之義。」他說著,將摺扇從蕭玉翎臉上移開,雙目神光一凝,驀地揚聲道:「家師雖不認我這個徒弟,但白某此生,始終都是窮儒門人。」 梁文靖聽得這話,不由得心頭一緊,雙目大張。蕭冷也是面露詫色。白朴將摺扇從容插在腰間,一拂袖,悠然揚聲道:「淩空一羽,萬古雲霄。」 蕭冷眼中冷電閃過,驀地一聲長笑:「黑水滔滔,蕩盡天下。」 霎時間,兩人各自踏上一步,一陣蕭瑟秋風卷起塵土,掠過樹梢,梁文靖只覺兩眼一迷,不覺打了個寒戰,揉眼再瞧時,蕭,白二人已鬥在一起。 兩人各為師門而戰,蕭冷不用兵刃,白朴自也應之以徒手,掌風到處,花木盡摧,「浩然正氣」與「玄陰離合神功」其性相克,兩種真氣彌漫空中,「噝噝」作響。黑水絕學講究「先發制人。」蕭冷展開「如意幻魔手」,真個霆不及發,電不及飛,直如風雲變幻,星劍光芒。 白樸則使「須彌芥子掌」,出手從容,絕似個柔韌萬端的氣囊,敵強則收,敵弱則放,守在方寸之間,卻不失瀟灑氣度。 梁文靖瞧了片刻,微覺疑惑:「蕭姑娘的師兄出手好快,白先生出手卻不快不慢,為何偏能不落下風。」 他好奇心起,定神細瞧,不料如此神思凝注,場中二人舉動便生極大變化,仿佛慢了許多,足端指尖如何變化,在梁文靖眼中,均是纖毫必現,只是梁文靖呆氣一犯,只顧張望,對此異變渾然不覺。瞧了一會兒,他發覺蕭冷指間變化十分奇怪,看似一掌劈下,一拳遞出,但拳掌出到半途,十指往往忽然伸屈,時如鋼錐,時如鳳眼,忽彈忽戳,忽割忽刺,變化出奇,難以捉摸。 但梁文靖既然犯了呆氣,便也鑽起牛角尖來,越是不易捉摸,越想瞧出其中奧妙,琢磨半晌,漸漸發覺,蕭冷十指變化雖繁,但十般變化中,九般卻是虛招,用來迷惑對手,唯有一個實著,直指對方要害,只是這致命一擊藏在那九般變化之中,變動不居,令人難以把握。 梁文靖一念及此,精神大振,心思越發敏銳,反復琢磨蕭冷變化虛實,初時尚有對錯,但隨他心神專注,心間仿佛出現了一面極澄淨的鏡子,將蕭冷的招式變化投映其上,實則留之,虛則去之,漸能把握住蕭冷出招的神意,抑且十猜九中。梁文靖瞧到這裡,不由得一陣狂喜:「這倒好,下次再與他交手,我先看穿他的實招,再以『三三步』提前逃走,如此一來,便可立於不敗之地了。」 他只顧想著如何瞧破蕭冷的真意,以便逃命,全不知自己無意之間,已臻至「三才歸元掌」中「鏡心識」的境界。「三才歸元掌」以神遇敵,專一覷敵虛實,後發制人。有道是「批亢搗虛」,「三三步」不過是批亢之術,而「鏡心識」才是搗虛之法。高明者只需先以「鏡心識」料敵先機,再以「三三步」避敵攻擊,最後方以「三才掌」予敵歸元一擊,破敵于電光石火之間。 這數日來,梁文靖「三三步」已然精熟,如今又領會「鏡心識」,「三才歸元掌」已臻完滿,所缺者只是面對強敵的勇氣罷了。瞧罷蕭冷,他又瞧白樸,但見白樸始終處於守勢,不曾進擊,不由尋思道:「他這般只守不攻,有實招沒虛招,卻叫人無可奈何了。」繼而又覺疑惑:「但這般只守不攻,又如何能勝蕭姑娘的師兄呢?這白樸肚子裡到底打什麼主意?」 他思索不透,神思漸漸分散,遊目望去,只見蕭玉翎神色專注,凝視鬥場,妙目亮如寒星,雙頰因為激動,罩上一抹嫣紅,嬌如春花,更添韻致。梁文靖瞧得呆了,恨不得就此跳下樹來,解開她的束縛,抱著她逃到天邊海角,將什麼仇怨,戰爭,武功,統統拋在後面,再也不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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