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前傳 | 上頁 下頁
四十九


  想著想著,梁文靖心中怨懟盡消,充滿溫柔之意,正當此時,忽聽蕭冷發聲疾喝,偌大藏龍寺也似隨之一振,屋瓦皆響。梁文靖如雷轟頂,悚然驚悟,方又回到當前,想到自身處境,不覺心如死灰。

  他無精打采,舉目望去,忽地目光一亮,只見蕭冷雙臂一沉,兩拳緊握,十指倏地彈出,指間隱隱迸出雷聲。梁文靖瞧得心驚,隱約記起,當日自己渾身火熱之時,蕭冷也曾使過這路指法,當時點中自己,陰寒徹骨,十分難受,而此時瞧來,蕭冷指間聲勢,勝過那日數倍。

  而白樸情狀更奇,只見他忽東忽西,倏忽來去,竟是使出「三三步」來。梁文靖心中釋然:「白朴既是公羊先生的棄徒,會這步法也不奇怪。」但瞧了半晌,又覺詫異,敢情白朴移步雖快,但落地方位卻不盡正確,似乎雖然學過步法,卻沒學全。

  原來,白樸雖飽讀詩史經傳,學問深湛,但在「算學」一道上卻是全無天分,是以設謀使計尚可,理財算帳,卻非所長,計算一繁,勢必出錯。「三三步」取法「九宮圖」,其中易數變化十分精微,不但算道繁複,抑且須得計算迅捷。白樸天資所限,學這武功自然大打折扣。

  但他算道雖拙,計謀卻很深遠,初時一味謹守不攻,並非無因。原來,蕭冷上次被他自後襲擊,身受重傷,須得調養大半月方能痊癒。白樸也深知此理,讓胡孫兒將蕭玉翎被擒的消息傳遍全城,並將蕭玉翎的短刀懸在城中旗鬥上示威。蕭冷潛伏已久,消息終於傳入耳中,當下顧不得內傷未愈,取刀傳書,約在這藏龍寺一戰。

  白朴也知蕭冷必未痊癒,是故避其鋒芒,只守不攻,存心引得他內傷迸發,蕭冷自也明白對手心意,情急之下,使出「輕雷指」來。「輕雷指」本是蕭千絕早年的絕技,威力雖大,但極耗內力。後來蕭千絕悟通更厲害的武功,便不再用。蕭冷練功雖勤,悟性卻弱了些,練到「輕雷指」,便受阻礙,難以精進了。是故除了「修羅滅世刀」,這「輕雷指」乃是他當前最強的徒手功夫,十指一出,銳若刀劍,欲要一舉破去白樸的「須彌芥子掌」。

  白朴但覺對方指力太利,不敢應當,唯有以「三三步」暫避,只惜所學未精,步法有誤。但如此一來,兩人武功均有莫大缺陷,一時間又成僵持。

  但白樸設計在先,以全身對傷疲,已然立於不敗之地。「輕雷指」卻極耗內力,時辰一久,蕭冷漸覺背脊傷處痛如刀絞,大有復發之兆,他情急之下,驀地厲嘯一聲,奮不顧身,猛地向白樸撞到。

  白樸勝券在握,也不與他爭鋒,颯然飄退兩尺,蕭冷飛步趕上,大喝一聲,變指為掌,疾拍過去。這招已在白樸料中,忽地微微一笑,雙臂圈合,波的一聲,兩雙手掌竟黏在一處。

  蕭冷只覺白樸掌心傳出一股粘力,一掙之下,竟然脫手不得,不由心神劇震:「糟糕,這廝奸詐,竟要逼我拼鬥內力。」忽覺白樸內勁洶湧而至,轉念不及,唯有聚力抵禦。

  二人各催內力,一時狀若石像,唯有鬚髮隨風,微微飄動。寺院裡霎時間靜了下來。

  漸漸地,只見蕭冷臉上騰起一股青氣,籠罩眉間,鬚髮白氣氤氳,凝成汗水,不絕滴落。蕭玉翎見狀大驚,心知蕭冷內力已運轉到極致,有枯竭之兆。再瞧白樸,卻見他雙頰白裡透紅,意態從容,顯然饒有餘力,心知二人高下已分,蕭冷喪命,只在須臾,不由焦急起來,叫道:「師兄支撐住,我來幫你。」拼命挪動身軀,向二人站立處移來。

  白朴聞聲一驚,他雖穩占上風,但這比拼內力至為兇險,精氣神盡在體內流轉,防護無力。若然被蕭玉翎一頭撞上,外力相加,自己必受干擾,蕭冷再趁虛而入,可謂大勢去矣。只苦於無暇他顧,唯有拼命催動內力,攻向蕭冷,要搶在蕭玉翎之前取勝。

  蕭玉翎移動未足兩尺,忽見蕭冷面上青氣轉濃,變為紫黑,絲絲鮮血自口角溢了出來,不覺一驚:「不好,師兄要散功了。」可恨離得太遠,只急得她眼中淚花直轉。

  梁文靖見此情形,心中大痛:「她到底是蒙古女子,黑水門人,緊要時,總是幫著她師兄的!」不覺意興蕭索,誰勝誰負再不關心,一按樹幹,正欲離開。忽見廟門前紫影一閃,端木長歌踱進門來,瞧著場上二人,嘻嘻一笑,拾起地上的海若刀,朗聲道:「白先生,我來助你!」

  蕭玉翎驚怒無比,破口罵道:「臭老鬼,下流坯,趁人之危,算什麼好漢……」話音未落,端木長歌身子微躬,手中藍光一現,忽向蕭冷腰間繞去。

  眼看這大敵慘遭腰斬,白樸不覺暗歎一口氣:「沒料這賊子縱橫一世,竟死得如此窩囊……」念頭沒轉完,忽覺小腹劇痛,低頭一瞧,只見端木長歌笑容猙獰,目光懾人,正死死盯著自己。白樸只覺頭腦一陣迷糊,脫口道:「你……」一字未出,口中鮮血已如泉噴出,濺了蕭冷一臉。蕭冷苦撐已久,內力已催到極致,忽覺對手內勁驟失,掌力頓如猛虎出柙,湧向白樸四肢百骸。白樸如被狂風卷起,飛跌而出,砰的一聲撞中殿前石獅,軟軟癱坐在地。

  這變故突兀異常,除了端木長歌,其他三人均已呆了。過了半晌,蕭冷驀地拭去臉上血污,冷冷瞥了端木長歌一眼,淡然道:「我與他公平相搏,你來摻合什麼?」他生平桀驁自負,今日得人相助取勝,大失顏面,一念及此,毒念平生,心忖唯一之法,便是尋個藉口,殺掉此人,以免汙了自家名聲。

  端木長歌見蕭冷目中生寒,殺氣畢露,心頭一震,忽地笑笑,揚聲道:「回龍嶺,鬼愁澗,神仙渡,驚鶴穀,橫絕峪。」

  蕭冷一呆,真氣陡弛,皺眉道:「原來是你。」端木長歌笑道:「蕭先生竟還記得不才,不才榮幸之至。」說罷雙手捧著海若刀,遞到蕭冷面前。

  蕭冷不禁默然,忽地接過海若刀,斷去蕭玉翎手足繩索。蕭玉翎一躍而且,迷惑道:「師兄,這卻是怎麼回事?他又是誰?」

  蕭冷瞧她一眼,欲要怨怪,但見她容色憔悴,想必落入敵手,多受折磨,心中生出一絲不忍,幽幽歎道:「你還記得咱們在六盤山大營收到的鴿書麼?」蕭玉翎道:「記得,但你卻不讓我瞧,當天就說趕路,一走便是三天。」

  蕭冷道:「那鴿書上就寫著六個地名:『回龍嶺,鬼愁澗,神仙渡,驚鶴穀,橫絕峪』。」蕭玉翎咦了一聲,望著端木長歌,奇道:「豈不是和他說得一樣。」蕭冷道:「那是自然,只因那鴿書便是他傳來的,這六個地名,正是大宋淮安王入蜀的路徑,我晝夜兼程,好歹在橫絕峪將那一行宋人截住了,只不過淮安那廝狡獪得緊,事到臨頭,竟被他用了替身,瞞混過去了。」

  蕭玉翎恍然大悟,正猶豫是否說出梁文靖身份,忽聽端木長歌冷笑一聲,道:「什麼替身瞞混,不過是白樸這廝虛張聲勢罷了。橫絕峪喪命的那淮安王本就是真身,如今的這淮安王,不過是一個鄉下小子假扮的罷了。」

  蕭冷皺眉道:「假扮的?難怪了,瞧他土頭土腦,十分彆扭。」心中一陣釋然,往蕭玉翎瞧去,卻見她鼓著兩腮,氣呼呼望著自己,便笑道:「師妹,你如今知道了,他不過是土頭土腦的鄉下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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