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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第七章 訴衷情

  此次未見探馬,卻快步走來一名老管家,恭聲道:「老爺,門外來了四人,自稱是千歲的隨從,說有緊要軍情稟報。」眾人均露疑色,梁文靖也覺奇怪。

  王堅皺眉道:「既是隨從,可有姓名。」那管家道:「為首之人自稱白樸。」梁文靖聽得這句,只驚得目定口呆。王堅將白樸二字念了一遍,嘿道:「是他,讓他進來。」反身又道:「千歲,白先生到了。」

  梁文靖臉上蒼白,唔了一聲。不一會兒,只見白樸、端木長歌、梁天德、嚴剛魚貫而入,不待梁文靖開口,四人屈膝便跪,白樸大聲道:「屬下無能,致令千歲被刺客所擄,受盡折磨,我四人當真罪該萬死。」梁天德雖然拜倒,心中卻極憤怒:「老子跪兒子,成何體統?」

  梁文靖早先雄心勃勃,想要遍尋蕭玉翎蹤跡,此時望著父親背脊,早已面無人色,心中一片空白。王堅哼了一聲,忽道:「白先生,我也正要問你,你們既然護衛千歲,怎麼又與千歲失散了。」

  白樸已編好說辭,聞言道:「我等在蜀道上遭遇大批不明刺客伏擊,隨行二十餘人盡皆遇難,我四人雖然僥倖逃脫,千歲卻被刺客所擄,不知去向。大夥兒遍尋不果,只得趕來合州,知會王大人,只是沿途遇上幾件大事,是以來得晚了。」

  王堅聽了,與薛容所言相印證,但覺白樸所言不差,便回頭望了梁文靖一眼,見他低頭不語,當下冷笑道:「什麼大事比得上千歲的安危?」

  白樸苦笑道:「不才探知劉整貽羞祖宗,腆顏賣國,已然獻了瀘州,瀘州水師盡數落入蒙軍之手。如今蒙古大將兀良合台率步騎三萬,進至合州三百裡外;史天澤為水軍主帥,劉整為副帥,正沿江東下;至於大汗蒙哥,昨日離開六盤山大營,率軍十萬,駐蹕劍門。」

  王堅聽得臉色慘白,額頭沁出一層細密冷汗,半晌方道:「此言當真?」白樸道:「不才以人頭擔保,絕無虛言。」王堅頹然倒退兩步,捂著心口,眉間湧起痛苦之色,一旁侍女忙將他扶到桌邊。王堅伏案喘息一陣,忽地揚眉喝道:「無論如何,你四人護駕不力,已是死罪,來人,拖出去斬了。」

  他此時心中煩亂,有意殺人洩憤。門外親兵聽令一擁而上,將四人按住。正要拖出,忽聽梁文靖道:「且慢。」諸將聞聲回頭,只見他緩緩站了起來。要知梁文靖自來此間,沉默寡言,此時忽然說話,諸將均有怪異之感。王堅只怕他出言不當,正想截斷話頭,卻見梁文靖面皮繃緊,一字一句道:「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且放過他們這次。」

  原來,梁文靖眼見父親性命危殆,心中大急,形勢至此,再不容他退縮,思來想去,如今之計,唯有假扮淮安王,方能救下四人,一時也顧不得其他,挺身而出。眾軍士見他發話,卻不放人,只望著王堅,梁文靖心頭一急,雙眉陡立,揚聲道:「王將軍,還不放人。」

  王堅心頭一震,偷眼瞧著梁文靖,見他星眼大張,面色焦慮,不覺驚疑起來,摸不透這話是出自他的本意,還是呆氣發作,胡言亂語。他越看越奇,心中驀地生出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莫非這淮安王是有意裝瘋賣傻,來瞧我的動靜?是了,他與太子一党爭鬥已久,朝中大臣要麼從屬太子,要麼歸附於他,我與他雖有往來,卻非至親心腹,如今兩年不見,他對我放心不下也是應該。若是他故意設局,假裝心智受損,瞧我如何應對,那可糟糕之極。我曲意逢迎還罷了,若稍有怠慢,他必定認為我是太子一党,突然發難,取我性命。」想到這裡,不覺冷汗淋漓,又瞧白樸四人,更覺所料無差:「這四人是他心腹親信,眼看我越俎代庖,要斬四人,他自然按捺不住,逼我放人了。對了,那薛容也曾受過淮安王的恩惠,幫他設局賺我,不足為怪,或許他為刺客所擒,折磨得心智錯亂,也是這幹人編出的謊話,可恨我鬼迷心竅,竟然聽真了。」

  王堅久處官場,也是精明厲害的人物,正因如此,這淮安王的厲害他也深知,一時越想越驚,抹了一把額上冷汗,揮手道:「既然……既然千歲有令,那……那就放了他們。」回望梁文靖一眼,見他吐出一口氣,又複茫然之色。

  換作先前,王堅尚覺他這神情理所應當,但此時瞧著,卻覺心尖兒也發起抖來。要知道,他方才聽信薛容之言,又見梁文靖呆裡呆氣,已生出輕慢之心,料想這一代賢王既然落到這步田地,自己也不必對他如何尊崇了,大可挾天子以令諸侯,將此人當做傀儡號令諸將。是故在筵席之上,他處處發號施令,從不過問梁文靖的意思,甚至於自作主張,要斬掉白樸四人,此時王堅回想起來,好不後怕,不由自主,哆嗦起來。

  殊不料梁文靖心中緊張悔恨絲毫也不輸與他,要知道,冒充淮安王,乃是他生平最不願為的事,如今迫於形勢,無奈出頭。待得事後,忽然省悟,自己既然冒充了淮安王,豈不就要冒充到底了。他一念及此,好不懊惱。

  眾將見梁文靖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還只當他心憂國事。王堅更覺心驚膽戰,一時莫知所出。

  水軍都統制呂德見眾人久不言語,按捺不住,驀地起身道:「千歲,如今大敵當前,兵機不可懈怠。還請示以抵禦之法,我等好依計行事。」

  梁文靖對兵法一竅不通,被他一問,暗暗叫苦。但此時此刻,卻又少不得裝模作樣一番。白樸等人卻知他胸中貨色,心頭一陣打鼓,偏又形格勢禁,無法代他說話。

  梁文靖皺眉苦思良久,驀地心中一動,想起自己給蕭玉翎說的「三分」話本來,話本中「司馬氏一統三分」一段,先滅蜀,再滅吳,豈不與眼下形勢近似,想到此處,他心頭湧起一陣狂喜,當下理了理思緒,按捺緊張心情,正色道:「瀘州一陷,蒙古大軍必定水陸並進,直抵合州,合州若有閃失,蒙古大軍必然吞併巴蜀,再以巴蜀為根基,順流而東,效仿三國時王濬破吳之法,橫掃江南。」

  這話出口,諸將精神均是一振,梁天德四人更是暗暗稱奇,不知這小子如何開了竅,竟說出這般高明見解。

  梁文靖說完這番話,又覺斷了思路,急忙思索三國中的奇謀妙計。但覺此時既要守城,「空城計」萬不能用;「聯吳抗曹」,卻又無吳可聯;至於「火燒烏巢」,對方糧草何在,自己全然不知;若用「離間計」吧,自己對蒙古將領一無所知,更是無從用起了;他思來想去,猛可間想起一計,不覺一拍大腿,叫道:「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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