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前傳 | 上頁 下頁 |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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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靖見那玉虎,但覺眼熟,呆了呆,鬼使神差竟探手入懷,將自己那半隻玉虎取了出來。王堅神色肅穆,將匣子高舉過頂,恭聲道:「請千歲賜符。」梁文靖心道:「罷了,將這玉虎給了他,我也落個乾淨。」當即將玉虎置於匣中。王堅將兩片玉虎一合,彌合齊整,絲毫無差,不由得目透狂喜,昂然起身,將那只完整玉虎緊握在手,面向身後諸軍,高高舉起。 眾軍見合符成功,不由得轟然歡呼,聲傳城頭,數萬軍民齊聲呼應,一時間聲如滾雷,響徹蒼茫大江。梁文靖從未見過此等聲勢,驚得魂飛魄散,忙道:「王將軍……」他本想問既然合符已畢,自己可否離去。不料王堅聞聲回頭,低聲道:「千歲此行際遇,薛家兄弟均已告知,千歲放心,下官定然延請高明醫官,全力為千歲診治。」 梁文靖奇道:「我沒有病,診治什麼?」王堅見他情狀,心知薛氏兄弟所言不差,不由暗暗松了口氣,強笑道:「千歲貴體微恙,自然算不得什麼病。」心中卻想:「傳言患有失心風的人,即便瘋瘋癲癲,也說自己沒病,他這情形,正是如此。」忽見梁文靖還要說話,生怕他出言不當,殆誤軍心,忙哈哈大笑,將虎符交在梁文靖手中,牢牢握緊,笑道:「我已命人備下盛宴,千歲還請入城。」此時早有馬車馳至,王堅不由分說,將梁文靖連拉帶拖,塞進車裡,疾喝道:「速回府第。」 馬夫得命,振鞭將馬匹抽得疾如星火,一道煙便入城中,梁文靖從頭到尾也未能辨白一句,待得拉開帷幕向外瞧時,卻見馬車左右十餘鐵甲精騎挺槍開路,大道兩旁黑壓壓跪滿百姓,沿途放置香案無數,青煙繚繞,如供神佛,淮安之名,在人群中此起彼落。 梁文靖忙將帷幕拉上,心子突突直跳:「這淮安王好得民心,竟有這麼多百姓向他頂禮膜拜,焚香告祝。也不知他生前到底做過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想那一代賢王,長眠蜀道,自己魚目混珠,竟然享此殊榮,心中慚愧無地,暗暗發狠:「待會兒我一下車,定要說個明白。」 不一時,馬車忽止,梁文靖忙探出頭,忽聞香風撲鼻,四雙如雪纖手左右扶來,梁文靖大吃一驚,卻見四名小婢裝扮得花枝招展,侍立左右,料是都挑選過的,人人容顏嬌豔,膚光如玉,低眉淺笑,媚態自生,口中齊聲道:「恭迎千歲。」 梁文靖雙頰臊紅,進退不得,卻聽王堅哈哈笑道:「敝府已至,還望千歲不吝,屈尊枉顧。」梁文靖無奈,只得下車,那四名侍女忙伸手相扶,梁文靖被那脂粉縈繞,玉臂交纏,只覺眼花繚亂,魂飛天外,早忘了今夕何世,更不用提開口說話了。 神不守舍間,穿花拂柳,已至大堂,一干伎樂弄起絲竹,樂聲歡快喜樂,正是一曲《相見歡》。眾人依賓主落座,梁文靖被引至上首主位,他被那些鶯鶯燕燕圍著,如坐針氈,忙道:「王將軍……」 王堅不容他多言,截口笑道:「我與千歲臨安一別,已有兩載,今日若不賓主盡歡,決不罷筵……」眼見梁文靖還要再言,又忙道:「這裡的將領,千歲大約還不盡認得,我與千歲引薦,這位是水軍都統制呂德,這位是馬軍都統制向宗道,那位是步兵都統制林夢石,這三位將軍與瀘州指揮使劉整將軍並稱巴蜀四傑,韜略精熟,才氣過人,有他三人,合州必然固若金湯。」 那三名大將紛紛上前晉見,梁文靖見三人均著精鐵大鎧,目光如炬,氣勢懾人,不覺有些心怯,將目光移往他處,那三將見他沉默不語,目不正視,心中均感怪訝:「早聽說這淮安王人雖年輕,心計卻厲害得緊,今日才一見面,便給咱們下馬威麼?」心念及此,慌忙低眉順目,竭力收斂氣勢。 王堅見氣氛尷尬,揮手笑道:「三位將軍不必拘禮,還請落座,不才已然備下歌舞,還請諸君俊賞。」那三人見梁文靖兀自沉默,均感捉摸不透,心中七上八下,各自回座。 王堅將手一拍,絲竹聲起,兩行彩衣舞姬魚貫而入,分列左右,居中一名清豔女子獨持紅牙木板,踱上廳堂,擊板歌道:「醉拍春衫惜舊香,天將離恨惱疏狂,年年陌上生秋草,日日樓中到夕陽。雲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歌聲清圓,聞者心脾俱爽。 那十二名舞姬應聲起舞,舉袖迎風,楚腰婉轉,恰似弱柳纖纖,又如彩蝶飛舞,梁文靖瞧得神馳目眩,暗贊道:「原來這歌舞恁地好看?」 一曲舞罷,掌聲四起,那清豔女子飄然來到梁文靖案前,一雙妙目水光流轉,不笑媚先生,未語已含情,瑩瑩紗衣中,隱見窈窕身段。梁文靖見著女子如此形容,心跳驟然加劇,慌忙轉眼別顧,那女子微微一愣,露出幽怨神色,淒然笑道:「千歲忘了我麼?」 梁文靖一怔,道:「我……我……」那女子眸子忽變空茫,慘笑道:「是啊,你府中美人無數,那還記得我這苦命女子。」梁文靖越聽越驚,急道:「我……我哪有?」那女子露出氣惱之色,正欲退後,王堅已笑道:「千歲,這是敝侄女月嬋,曾與千歲在臨安有數面之緣,料是千歲貴人多忘事,已不記得了。」 梁文靖百口莫辯,一時漲紅了臉,諸將也是風流慣了的,忽見這筵席上生出如此風流韻事,均是大笑。王堅又道:「月嬋,你留下來陪千歲喝兩杯吧。」梁文靖大驚,正要婉拒,卻見王月嬋冷笑一聲,漫步向廳外走去。王堅苦笑道:「千歲莫怪,這妮子自從離開臨安,脾氣就越發難制了。」 梁文靖昏頭轉向,唯有諾諾稱是。王堅見諸將目視梁文靖,面露疑惑之色,心道不好,正要敷衍一番,以解眾將之疑,突聽遠處馬蹄急響,不一時,一名軍士手持權杖,飛奔入內,高叫道:「大事不好。」 王堅認得是己方探馬,便道:「何事驚慌?」那探馬吞了口唾沫,喘聲道:「據前方消息,蒙古大軍越過瀘州,向合州來了。」 王堅吃了一驚,騰地站起,失聲問道:「豈有此理,難不成瀘州破了?」諸將無不失色,伎樂舞姬見狀不妙,紛紛退下。王堅到底有大將之風,微一沉吟,喝道:「再探。」那探馬應諾,正要起身,門外又是一輪馬蹄,一名探子飛奔而出,遠遠便驚惶叫道:「劉整投敵,瀘州失陷,劉整投敵,瀘州失陷……」 大廳中譁然一片,王堅呆了半晌,驀然厲聲道:「我待他劉整不薄,豎子焉有賣國之理?」諸將神色緊張,議論紛紛,唯有梁文靖不知到底發生何事,但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又想到自己陷身此間,全不知蕭玉翎下落,只恐從今往後,再無會期,不覺愁情滿懷,舉杯飲盡。 諸將見他端然靜坐,尚有飲酒閒情,心頭均感佩服:「此人一代賢王,名不虛傳,如此重大軍機,竟也無法令之動搖,料想古今名將也不過如此。」紛紛自慚形穢,定神落座。唯獨王堅深知瀘州一失,合州屏障盡失,勢必淪為孤城,而且自己用人不當,劉整投敵,將來朝野議論起來,宦途堪虞,一時間心神大亂,呆立當場。 梁文靖並不知眾將生出如此誤會,只是繼續想道:「那小兄弟說了,蕭姑娘已來合州,我也應該早早脫身,打聽她的下落,唉,就算找遍合州城也要找到她的,若還不見她,我……我便走遍天下,花上一輩子光陰,也要見著她的樣子。」想到這裡,鼻間已酸楚了。 諸將見他沉思不語,均知他在思索應敵大計,一時屏息凝神,數十道目光盡皆投注在他身上。但見梁文靖神色忽喜忽憂,驀地劍眉一挑,露出決絕之色,心知他大計已定,紛紛側耳聆聽。 梁文靖去意已決,正要開口辭行,忽又聽馬蹄聲響,眾將神為之奪,紛紛起身,梁文靖被這一岔,又忘了開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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