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昆侖前傳 | 上頁 下頁
二十七


  劉勁草聽了薛容之言,驚喜之余,見梁文靖如此模樣,又暗暗發愁,他命眾弟子收殮棧中屍身,自與薛家兄弟、胡孫兒另辟一間上房,將梁文靖擱置床上,把脈細察,他精通岐黃之術,內家功夫更有獨到之處,沉吟良久,隱約猜到原由,說道:「千歲如今情狀,乃是修煉內功不當,走火入魔。」

  薛容訝然道:「據我所知,千歲略通武藝,並未修煉內功。」劉勁草搖頭道:「若是如此,必是蕭冷那廝動了手腳,如今千歲體內真氣之厚,只怕小老兒也有所不及了。」薛容望著梁文靖面孔,目瞪口呆。

  劉勁草又道:「千歲的情形乃我生平罕見,眼下似被某種手段壓制住了,延遲片刻,只怕大禍臨頭。」

  薛容急道:「勁草公,千歲性命,關係天下蒼生,還請千萬想個法子。」劉勁草歎了口氣,沉吟良久,忽道:「胡孫兒,你將『空青石乳』拿來。」胡孫兒應了一聲,嗖地縱出,一轉眼便將一個白瓷瓶遞到劉勁草手上。

  劉勁草撫著那瓷瓶歎道:「這『空青石乳』乃頑石精華,極為難得,是我峨眉鎮山的寶貝。此物秉性至陰,以毒攻毒,能夠克制各種炎毒,千歲體內真氣為純陽之氣,必要如此至陰之物方能緩解。」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又道:「不過這東西毒性極大,喝下去有莫大風險,分量之上也極難把握。唉,事關重大,小老兒委實擔不得這個干係。」

  劉薛二人四目相對,均感遲疑,胡孫兒生來冒失,瞧得不耐,忽地一把奪過瓷瓶,撬開梁文靖牙關,將石乳統統灌將進去。他手腳快得出奇,薛、劉二人均是阻攔不及。劉勁草跌足罵道:「你這猴兒,又莽撞了。」胡孫兒笑道:「左右是死,與其走火入魔,死得瘋瘋癲癲,不如一下子毒死痛快。」

  劉勁草揮手便打,胡孫兒一縱身躥到梁上,擠眉弄眼。劉勁草雖為師尊,論及輕身功夫,卻不如這個弟子,只氣得仰頭喝罵。正自吵鬧,忽聽梁文靖呻吟一聲,劉勁草一瞧,卻見他面上透出一股青氣,漸自蓋住滿面紅光,薛容一急,伸手摸去,忽覺梁文靖身子熱度消散,漸漸變冷,薛容大驚,正要詢問,忽覺那身子又驟然變熱,梁文靖面頰青氣沉降,又被那紅光蓋住。

  薛容望著梁文靖面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身子冷了又熱,熱了又冷,一時大惑不解,問道:「勁草公,這是為何?」這等情形劉勁草也是生平僅見,一時拈須皺眉,出聲不得。就連胡孫兒也覺出情勢不對,收了笑容,凝神關注。

  「青石乳」本是峨眉山前輩劍客采自峨眉山九老洞中,陰寒之處勝過蕭冷的「玄陰離合神功」,一入梁文靖體內,立遭「浩然正氣」反擊。那股「浩然正氣」先被「輕雷指」挫了銳氣,好容易沖透「陽蹻脈」,氣勢已不如前,忽又遭遇這玄陰石乳,這般接二連三陰毒入體,「浩然正氣」有時而窮,漸漸生出衰弱之象,霸道之勢挫滅殆盡,生生不息之勢卻被激發到極致,竭力抵禦石乳侵襲。梁文靖生出冷熱異象,也正是為此。

  眾人正當束手無策之際,忽見梁文靖身子急劇一震,那震動仿佛自他頭頂生起,流水般經過頸項、胸腹,直傳到腳心。陡然間,梁文靖面上青氣紅光均是一盛,繼而交融一處,面色歸於平靜,劉勁草慌忙摸他額頭,不冷不熱,恰如平常,不由心頭一喜,再按他脈門,忽覺梁文靖肌膚下湧起一股潛流,自己指尖與之一觸,生出微麻之感,劉勁草心頭大奇,呆望著梁文靖,也不知是好是壞。

  忐忑間,忽見梁文靖雙目陡睜,大叫一聲:「蕭姑娘。」眾人又驚又喜,卻又不解其意,梁文靖一聲叫罷,左顧右盼,驚道:「你們是誰?蕭姑娘呢?」原來,他雖然昏昏默默,魂不守舍,心中卻始終念著蕭玉翎,但欲醒來,卻又不能,此時大患一去,他頭腦一清,脫口便叫出心上人的名字。

  梁文靖不見了蕭玉翎,卻看到許多陌生之人,心中驚怪無比,但覺體內那只狂蹦亂跳的「大倉鼠」不知何時已安靜下來,換成一股又黏又熱的液體,不冷不熱,從頭頂流到小腹,又從小腹流到四肢,酸脹腫痛之感早已煙消雲散,通體上下舒暢無比。

  梁文靖心中奇怪,卻又不知到底發生何事。原來,他于武學之上到底見識有限,又哪裡知道,此番機緣巧合,竟讓她僥倖度過改易筋脈之劫,體內「浩然正氣」如困龍入海,餓虎入林,天地交泰,陰陽化生,不知不覺已有小成。

  梁文靖心念著蕭玉翎,既然身子無礙,挺身便起,薛容怕他傷勢未愈,伸臂欲攔。梁文靖見他手來,忙揮手擋出,薛容只覺梁文靖手掌所及,一股暖流透臂而入,霎時間半身酥軟,提不起半點勁力。

  梁文靖縱下床來便向外跑,劉勁草橫身阻攔,梁文靖無心與他糾纏,展開「三三步」,清風也似自他身邊掠過。劉勁草措手不及,攔了個空,好不吃驚,忙掉頭望去,卻見梁文靖奔到門前,大叫道:「蕭姑娘,蕭姑娘。」不見蕭玉翎答應,急得六神無主,忙又轉回,問劉勁草道:「這位大伯,你瞧見蕭姑娘嗎?」眾人見他神神道道,亂喊亂叫,均是面面相顧,不知如何回答。

  忽聽胡孫兒在梁上蹺腳笑道:「你說的蕭姑娘,是不是長得又白又嫩的,穿著繡花裙子,還用金圈圈捆了頭髮……」他話未說完,眼前人影一閃,梁文靖不知如何已坐到他身邊,拍拍他肩,歡喜道:「是啊,那就是蕭姑娘了,你見過她,是不是?」

  胡孫兒見他動若鬼魅,心中好不驚異,繼而好勝之心大起,眼珠一轉,笑道:「你抓住我,我便給你說。」說罷嗖的躍下房梁。梁文靖見他跳下,方才驚覺自己身處房梁之上,頓時駭了一跳:「我怎麼上來的?」忽見胡孫兒在門口招手笑道:「你不來抓我,我就走啦。」

  梁文靖大急,猛地狠心將眼一閉,向門前躍去,雙腳著地之時,但覺渾身微震,一股熱氣自小腹湧出,閃電般傳至足底,便似一個軟乎乎的墊子,將落地衝力霎時化去。胡孫兒見他落地沉穩,心中暗凜,一低頭又鑽回屋內,嘻嘻直笑。

  梁文靖落地無礙,心神大定,聽到笑聲,忙道:「小兄弟,你別耍我了,告訴我吧。」轉身跨出一步,自「九四」位轉到「六五」位,不料這一轉太快,不僅梁文靖意料不到,胡孫兒恰在「六五」位上,也是躲閃不及,竟被撞得飛將出去。但他身手敏捷,淩空翻個筋斗,雙足點在牆上,蹭的一聲,如飛鳥投林,縮身向窗戶鑽去。不料眼前一花,梁文靖又攔在窗前,口中只道:「小兄弟,告訴我吧。」胡孫兒收勢不及,一頭撞在他胸上,梁文靖一遇外力,體內真氣自生,胡孫兒便似撞上一面極柔韌的大網,向後彈出老遠。尋常人經這一撞,勢必受傷,但胡孫耳身小體輕,翩翩一個筋斗,便將之化解,但饒是如此,仍覺好一陣暈眩。

  胡孫兒又驚又怒,當下縱極身法滿室狂奔,但無論他如何閃賺騰挪,梁文靖總能搶先一步攔在他身前,一迭聲道:「小兄弟,你告訴我吧。」如此一來,不止胡孫兒駭然,旁觀的劉勁草、薛氏兄弟也瞧得目定口呆,驚訝不已。

  胡孫兒欲躲無路,欲出無門,他身法雖快,但長力不濟,不多時,便已氣喘吁吁,忽地止步,擺手怒道:「罷了,爺爺認栽。」梁文靖一把扣住他肩頭,眉開眼笑道:「抓住你啦,快告訴我,蕭姑娘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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