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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第六章 江城子

  劉勁草被蕭冷一輪快刀挫了銳氣,心中雖恨,卻失了追趕的膽氣。無奈轉回,只見屍首遍地,門下弟子十停去了三停,死狀均極慘烈,瞧了一會兒,不由老淚縱橫。那薛家兄弟跳下馬來,老大薛容問道:「勁草公,你怎地在此?」

  劉勁草慘然道:「我聽說韃子皇帝親征,破了劍門,故而率領親朋弟子去合州從軍,途徑此地,忽見林商老弟抱著陝南義士『嘯雲豹』張經的屍體趕來,說是『活修羅』蕭冷入川,就在這客棧中一刀殺了張經。我心中不忿,率眾趕來,不料竟被他一人一刀,殺了個人仰馬翻。」

  薛家兄弟望著棧中慘景,無不驚怒,薛容道:「勁草公,方才那黑衣人便是蕭冷?」劉勁草默然點頭,神色灰敗已極。薛家兄弟也是面面相顧,心知适才占得上風,實為僥倖。

  劉勁草按捺心情,問道:「三位如何來此?」薛容道:「我們此行目的與勁草公一般,只因韃子破了劍門,故而前往合州參軍,一盡綿薄之力。」

  眾人方經大劫,又傷國事,正自相對浩歎,忽聽客棧內有人大叫道:「熱死我啦,熱死我啦。」話音方落,一個瘦小人影從蕭冷撞破的窗戶裡躥將出來,快似流光,落地時陀螺般滴溜溜亂轉。薛家兄弟定神細瞧,卻是個極瘦小的年輕人,下巴削尖,背脊微駝,似乎剛從蒸籠中出來,渾身熱氣騰騰,不住口地叫熱。

  劉勁草不悅道:「胡孫兒,方才打鬥時不見你,這會兒卻來胡鬧。」薛氏兄弟相顧失笑,薛容拱手道:「原來是『白猿神偷』胡老弟,失敬失敬。」那人只在身上亂揉,聞言忙道:「你好你好。」劉勁草歎道:「劉某這不爭氣的弟子,卻叫賢昆仲笑話了。」

  薛容笑道:「豈敢笑話,胡老弟生世奇特,俠名遠播,薛某兄弟早有耳聞,只是無緣拜會。」

  原來這年輕人名叫胡孫兒,據說他幼時父母雙亡,被峨眉山的母猴收養,自幼便隨猴群捫藤拽葛,高來高去,練就一身輕盈身手,後來被劉勁草發現,收為徒弟。只是他野性未泯,偏又極具俠義肝膽,常常穿窬越梁,幹些劫富濟貧的勾當,給師門惹來不少麻煩,他也因之怕見師父,常年在外闖蕩。薛氏兄弟雖與劉勁草交厚,也從未見他,不料今日在此遇上。

  胡孫兒嘻嘻笑道:「師父你先別罵我,我今日可是立了大功,待會兒你賞我也來不及呢。」劉勁草怒道:「賞你?賞你一頓板子。」薛容笑道:「勁草公息怒,胡老弟如此說,必有緣故。」

  胡孫兒笑道:「說得好,大家都隨我來。」當先鑽入房中,眾人面面相覷,隨之入內。胡孫兒走到床前道:「薛老大你將床移開。」劉勁草道:「你這小猴兒,又弄什麼鬼?你自己不會搬麼?」胡孫兒笑道:「說到上竄下跳,飛簷走壁,徒兒還敢誇口。但說到氣力,三十斤的石鎖我也嫌重呢。」劉勁草只是搖頭。薛容卻哈哈一笑,將床移開,卻見床下躺著一個年輕公子,面紅如火,渾身白氣蒸騰,兩眼緊閉,似已昏厥。

  眾人均是訝異。劉勁草道:「這是誰?」胡孫兒道:「方才大夥兒跟那蕭冷在堂子裡打架,我自知本事差勁,不敢上陣,便偷入這活修羅的房間,想偷了他的包袱盤纏,出上一口惡氣,不料掀瓦一瞧,竟發現房內還有一對男女,男的便是這小子,躺在床上,跟活死人一樣,那女的則愁眉苦臉,坐在床邊。看情狀,這兩人當是活修羅的同夥。我未知虛實,不敢妄動,不料那婆娘坐了一會兒,起身開門,我趁機便從天窗鑽入,將這小子拖到床底。師父你也知道,徒弟做這等事十分麻利,嘿嘿,竟將那女子輕輕騙過去了。」

  眾人此次損失慘重,聽說這年輕公子是蕭冷同夥,無不憤然向前。劉勁草忙喝止眾人道:「即便這人是蕭冷同夥,他如今昏迷不醒,我等也不當趁人之危。」薛家兄弟點頭稱是。劉勁草招呼弟子,將人抱起,胡孫兒忙道:「慢來,這人身上有古怪。」

  劉勁草皺眉道:「你這猴兒,有話不一次說完,還有什麼古怪?」胡孫兒吐舌道:「他身上熱得很,弟子在床下傍著他時,就像挨著一個火爐子,先人板板,要不是怕人發覺,我早就跳出來啦。」

  劉勁草聞言,俯身去摸梁文靖額頭,果然入手灼熱,他沉吟片刻,思索不透,便道:「此人如此高燒不退,只怕性命不保。」當即默運內功,將梁文靖抱起,起身之際,忽聽吧嗒一聲,自梁文靖懷裡掉出一物,眾人低頭望去,卻是半隻玉虎。

  薛容微露訝色,拾起玉虎端詳片刻,忽地失聲驚叫道:「啊呀,這不是今上的虎符麼?」眾人無不大驚,劉勁草皺眉道:「薛老弟,此話當真?」薛容急道:「錯不了,當年我曾在禁軍中擔任教頭,見過此物,形制雖不同,但確為虎符無疑,如今只有半隻,料是還未合符?若然合符,千軍萬馬也可調動。」

  眾人聽說這枚小小玉虎竟有如此大用,不覺都變了臉色。劉勁草半晌道:「如此說,這人來頭不小。」薛容定一定神,仔細端詳那公子面容,忽地哎喲一聲,叫道:「他是,他是……」劉勁草忙道:「是誰?」薛容面上湧起一陣潮紅,驀地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勁草公,你可聽說過淮安王麼?」

  眾人又是一驚,劉勁草遲疑道:「薛老弟拿得准麼?這話可不能亂說。」薛容歎道:「我去年在臨安曾受千歲大恩,面聆教誨,雖然一年不見,容貌卻還記得。數日前我收到他的親筆書信,說是已得了統兵虎符,要來蜀中自將待邊,與蒙古皇帝一戰,命我兄弟到合州與他會合。如今他容貌仿佛,又有虎符在身,不是淮安是誰?」他一邊說,一邊望著那公子火紅面孔,驀地心頭一痛,眼眶微微潮了。

  那公子正是梁文靖,他遭受易經改脈之苦,體內真氣亂走,後被蕭冷以輕雷指制住「陽蹻脈」,那真氣方才稍歇。要知道,梁文靖這身內功雄渾至此,全賴蕭冷所賜,便是公羊羽親臨,也不能讓他在短短七日之內,達到如此境界,只因他本領雖勝過蕭冷,用心狠毒卻遠遠不及。他將浩然正氣打入梁文靖體內,也只是對付蕭玉翎的權宜之計,絕未料到梁文靖竟要憑這區區一小股真氣,抵禦蕭冷這等大敵。

  這七日之中,蕭冷將梁文靖周身諸穴一一點遍,兩人的真氣也就逐穴較量,梁文靖每每費盡心力,化解蕭冷的「玄陰離合神功」一次,體內真氣便渾厚一分,要知人身穴道何止百數,梁文靖一心保命,夜裡苦練,白日化解入侵陰氣,體內「浩然正氣」精進之速,超乎常人想像,一時越積越厚,便如江河水滿,勢必破堤而出。

  常人修煉,大抵循序漸進,經脈久經淬煉,縮張自如,故而易經改脈之時,經脈已然自具承受之力。而梁文靖精進太快,近乎魔道,真氣變厚,經脈卻脆弱如故,因而難過之處,遠勝常人,若無絕頂高手解救,真氣宣洩無路,必然破穴而出,死得十分悲慘。

  蕭冷雖也知道梁文靖體內發生極大變故,但具體情形也不甚了然,蕭玉翎既然求他,他便以「輕雷指」封住梁文靖的「陽蹻脈」,此舉仍是包藏禍心,注入的「玄陰離合神功」遠勝以往,存心讓梁文靖雪上加霜,最好一命嗚呼,除掉這個情敵。不料梁文靖體內的「浩然正氣」初時只求宣洩,是以大肆衝擊經脈,此時忽遇對手,頓時轉為自保,與入侵真氣糾纏起來,故此因禍得福,竟然暫緩了他的走火入魔之危。

  梁文靖陷入此等危境,外界有何劇變,早已無暇理會,只感到體內熱氣鼓蕩洶湧,將「陽蹻脈」的陰毒之氣一一收服,劉勁草將他抱起時,那「陽蹻脈」已被貫通過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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