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MYZJ > 昆侖前傳 | 上頁 下頁


  白樸道:「那就是了。」說罷鬆開扣住端木長歌的右手。端木長歌與嚴剛面面相覷,卻聽白樸長歎一聲,道:「若白某要謀害主公,又何必等到今日。」那二人恍然想起,白樸貴為那黃袍公子的謀主,黃袍公子生前待之極厚,同席而食,抵足而眠,白樸若有不軌之心,早已下手加害,無須等到今日。端木長歌不由得汗顏道:「白先生,我急怒攻心,一時糊塗了。」

  白朴卻不理會,俯身察看地上屍首,半晌道:「端木兄,你瞧這傷口有何異樣?」端木長歌低頭細瞧,忽地倒吸一口冷氣,脫口道:「好傢伙,不但傷在同一地方,而且傷口深淺長短均是一般,便似用尺子量好了再割上去的。」

  白樸點頭道:「端木兄高見,若我料得不錯,這刀法當是出自黑水門下。」話一出口,端木長歌、嚴剛、梁天德齊齊變了臉色。

  端木長歌失了一會兒神,才咽了一口唾沫,澀聲道:「黑水門下,當真麼?」

  白樸道:「不錯,世上刀法要麼迅快,要麼狠辣,但說到計算精准,毫釐無差,卻唯有黑水一派的刀法了。」說罷長歎一聲,梁文靖見一眾人無不面如死灰,不由忖道:「那黑水一派也不知是何來歷,竟將他們嚇成這樣?」

  思忖間,忽見那白朴凝視那黃袍公子面容,忽地閉眼歎道:「身既死兮魂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吟聲和著瑟瑟秋風,分外淒涼。

  梁天德忍不住問道:「臭小子,這是什麼話?」梁文靖難得父親垂詢,忙道:「這是屈原《國殤》中的句子,大意為:你雖身死,精神長存,你魂魄堅毅,堪稱鬼中英雄。」梁天德哦了一聲,破天荒沒有責備兒子窮酸,反而望著那公子屍首,眉間透出焦慮神氣。

  忽聽白樸道:「端木兄,嚴老弟,事以至此,二位有何打算?」端木長歌微閉雙目,拈須不語,嚴剛卻冷笑道:「還有什麼打算,主公已死,大家各自收拾包袱,散夥了事。」

  白樸道:「嚴老弟的話倒是人之常情,只不過,這個東西事關重大,總須有人守護。」說罷攤開手掌,露出那半隻玉虎。端木長歌雙眼陡張,目光在玉虎上轉了一轉,複又黯然合上。嚴剛也盯著那只玉虎,有些神不守舍。白樸目不轉睛瞧了二人半晌,忽地搖頭道:「不才乍逢此變,心旌動搖,故於二位多有得罪。但方才定神細思,卻有一個計較,想與二位商議商議。」

  二人懼他武功,齊道:「白先生請講。」白樸點點頭,目光一轉,又向梁文靖瞥來,梁文靖見他眼神殷切,不知何故,微覺心慌,匆忙低下頭去。

  白樸略一沉思,忽向梁天德道:「老先生,你可認得這個?」說罷將玉虎拈在手裡,迎著落日餘照,彩光流轉,似在那玉虎周邊鑲了一圈七色虹霓。

  梁天德瞧著那半隻玉虎,透出追憶之色,忽歎道:「若我所料不差,這便是當今的虎符吧。」話音方落,梁文靖已是失聲叫道:「虎符?」梁天德歎道:「不錯,這半隻玉虎,便是能調動千軍萬馬的虎符。」

  自古大將出征,天子、諸侯不能親身隨從,便以金玉青銅雕鑄成虎形,從中剖開,與大將各持其半,如要調動大軍,便令一使者持半隻虎符前往軍營,與大將手中半隻相合,驗證無誤,即可調動兵馬。故而世稱「合符」。只因軍隊為國之爪牙,關係天下興亡,調動之機至為審慎,是以虎符為天子神器,絕不輕與。

  梁文靖在史書中屢見虎符之威,聽父親一說,頓覺心跳氣促,望著那半隻玉虎,油然而生敬畏之意。卻聽白樸歎道:「老先生果然不是常人,端地好見識。」

  梁天德搖頭道:「梁某來歷暫且不談,這半隻虎符怎在令師手裡?」白樸搖頭道:「這玉虎不是家師的,而是他從主公身上拿出來的?」

  梁天德目視那黃袍公子,吃驚道:「是他的?」白樸道:「不錯,家師必是目睹這些屍首,順手搜尋,得此虎符,他老人家聰明絕頂,因此猜到主公的身份,便來尋我,將這虎符歸還。」梁天德歎道:「不錯,倘若令師是兇手,必無歸還虎符之理,僅此一件,便可澄清令師的嫌疑了。」

  白樸苦笑道:「可惜,他終究不肯見我。」梁天德奇道:「這是何故?」白樸歎道:「實不相瞞,白某乃是家師的棄徒。」眾人又是一驚,白樸神色黯然,長長歎了口氣。

  梁天德知他被逐出師門,必有隱衷,也不便多問,只道:「但不知令主公手持虎符,又是何種身份?」梁文靖久不言語,此時忍不住插嘴道:「那還用問,有虎符在手,必是朝廷的大將軍了?」

  白樸瞧他一眼,道:「小兄弟,你聽說過淮安麼?」梁文靖道:「聽說是江南名城。」白朴只是搖頭,梁天德卻吐了一口氣,苦笑道:「莫不是淮安王?」白樸點頭道:「還是老先生有見識。」梁天德瞧了地上那黃袍公子一眼,忽道:「是他?」白樸點頭道:「是他。」

  梁天德抬頭望瞭望已然黯淡的天穹,眼角爬過一絲苦澀,悠悠歎道:「這下可好,那小朝廷的樑柱又斷一根。」梁文靖不由問道:「爹爹,你認得淮安王麼?」梁天德未及答話,白樸已道:「淮安王是地上這位公子的封號,他本是當今皇帝的幼子。」說著苦笑一下,又道,「小兄弟,你可知大宋與外族交鋒,為何處於下風?」

  梁文靖搖頭。白樸說道:「大宋兵多糧廣,照說十個打一個,也未必輸給韃子。不過開國之初,太祖皇帝為防大將手握重兵,危及皇權,便杯酒釋兵權,奪了武將兵權。從此之後,大宋朝廷重文輕武,武將處處受制,文官勢力龐大,文武相爭,吃虧的必是武將。故而以岳武穆之能,也會被十二道金牌奪了兵權,慘遭秦檜的毒手。所以說,不是韃子厲害,而是大宋沒有一個放手幹事的大將。」

  梁文靖道:「這和淮安王有什麼干係?」白樸道:「大有干係,你說,這大宋的天下姓什麼?」梁文靖道:「姓趙。」白樸道:「淮安王姓什麼?」梁文靖撓頭道:「他既是皇帝的兒子,當然也姓趙了。」

  白樸道:「這就是了,此天下為趙氏之天下,是崇尚虛文也好,整修武備也罷,都須姓趙的說了才算,別人說話皆不管用。此次蒙古南侵,朝廷便分為兩派,一派以太子和賈似道為首,曲意求和。另一派則以淮安王為首,力主血戰。只因聖上寵愛淮安王這個幼子,是以偏向主戰派一些。小兄弟,你明白了麼?」

  梁文靖仍是神色茫然,白樸耐著性子道:「自孟珙大帥歸天后,這些年來,全賴淮安王在朝中壓制主和一派,戍邊將領方能放手與韃子交戰。此次蒙古大舉進犯,淮安王便決意親臨蜀中,自將待邊。」

  他說到這裡,不禁語塞,心道:「淮安此番西來,已有謀篡之心,他手握淮東重兵,但淮西兵馬仍在太子手裡,若能乘此機會,將蜀中、江漢兩路兵馬收入彀中,能敗韃子便好,即便不能,也可與淮東大軍東西呼應,夾擊淮西,奪取帝位。他這心思別人或許不知,但太子如何不知,臨行之前那場廷爭激烈無比,淮安縱然僥倖勝出,太子與賈似道決不會善罷甘休。淮安自知此理,故而不乘巨舟香車,不張旌旗鼓樂,攜了隨從,偷入川中,可惜他機關算盡,終究沒能躲過這一劫,也不知太子一党從哪裡邀來這黑水高手……」想到這些陰謀算計,他不禁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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