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MYZJ > 昆侖前傳 | 上頁 下頁


  白樸道:「小兄弟不知道麼,韃子兵分兩路,由韃子皇帝蒙哥與其弟忽必烈帶著,厲兵秣馬,打過來呢!」梁文靖心中疑惑:「只聽爹說韃子徵兵,卻沒說要征討大宋。」出一會兒神,問道:「大宋有兵將嗎?」

  白樸道:「兵將麼?還是有的。」梁文靖道:「那就對了,書上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兵有將,將韃子打退不就成了。」話音方落,端木長歌忽地嘿笑一聲,道:「好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可知,蒙古自成吉思汗起兵以來,數十年未嘗一敗,大宋自虞允文破金以來,近百年未嘗一勝麼?」

  梁文靖臊紅了臉,他不善與人爭辯,慌忙移目四顧,卻見白樸手中摺扇正面繪了一幅《太白行吟圖》,背面則是十二行狂草《蜀道難》,筆法峻奇,跌宕不羈。白樸見他望著摺扇出神,便笑道:「小兄弟也喜歡字畫?」梁文靖雙頰一熱,忙道:「我只覺這幅畫特別,能從字畫中看到畫者的心意。」白樸訝道:「竟有此事,說來聽聽。」

  談詩論畫本是梁文靖所愛,聞言便道:「這幅字畫雖只一尺見方,但其中的山水人物、墨寶字跡卻像是在萬丈長卷上畫成寫就的,可說畫者本有畫成萬丈長幅的氣魄和本事,落筆時卻不得不拘于一尺白絹,筆間那股不平之氣,可想而知。正應了杜工部一句詩:『志士幽人莫怨嗟,古來大才難為用』。」

  白樸心有所住,聽得入神,只待梁文靖住口,方道:「這幅紙扇,乃是家師當年與我途徑劍門關,一時興起,隨手寫就的。」

  梁文靖訝道:「原來如此,令師的字畫本是極好的。只可惜,除了那股狂放不平之氣,這畫裡還有幾分傷痛。」白樸奇道:「何出此言?」梁文靖見他驚奇,心中得意,笑道:「便拿正面的山水人物來瞧,乍看妙絕之至,細瞧卻處處自相矛盾,四分五裂,花與草,山和水,水和人,渾無一處和諧,令師畫這幅畫時,料是心都碎了。」

  白樸將信將疑,展開摺扇瞧了半晌,卻不見梁文靖所言的矛盾之處,但想直言不知,大傷自家體面,便含笑道:「家師行事奇特,總是讓人不易明白。小兄弟能見人之所未見,委實高明。」他這話不說自己,只說他人,專叫人拿不住把柄。

  梁文靖得他稱讚,呵呵直笑,不料門外忽傳來一聲冷哼,一個聲音喝道:「高明什麼,打爛你小畜生的臭嘴。」話音未落,一溜白光奔向梁文靖面門,梁天德急忙伸手去抓,哪知白光突然變快,梁天德一下捏空,啪的一聲,正中梁文靖左頰。

  梁天德大驚,心想這團白光來勢強勁,兒子挨得如此結實,十個腦袋也都打破了。哪知定神一瞧,梁文靖不過臉皮微紅,一時更覺驚疑,皺眉道:「小子,你沒事麼?」

  梁文靖瞧著案上半隻玉虎,茫然搖頭。卻見那玉虎白玉為身,赤泥點睛,浮凸有致,雕工奇絕,入手溫潤,猶如羊脂。

  白朴見那白虎,雷震一驚,失聲道:「這是……」端木長歌雙目瞪圓,那嚴剛則拔地而起,便要追出。不防白樸一伸手,竟將他淩空拽了下來。兩人這一縱一抓,在梁文靖眼裡,均是快得不可思議,嚴剛被白樸攔下,怒道:「白先生,這是為何?」

  白樸神色奇特,忽搖頭道:「你追不上的。」說罷又歎了口氣,「那便是家師了。」眾人無不大驚。

  白樸拈起那半隻玉虎,歎道:「這種暗器手法名叫『虎頭蛇尾』,快慢由心,看似強勁,中人卻甚微弱,正是家師遊戲風塵的絕技。」他臉色蒼白,邊說邊向外走,初時步履沉滯,漸自快如狂風,頃刻將不見蹤影。

  端木長歌與嚴剛隨後趕上。梁天德父子相視一眼,梁文靖道:「爹爹,咱們走吧。」梁天德搖頭道:「咱們也去瞧瞧。」梁文靖一呆,梁天德卻不容他分說,大步流星,尾隨三人。梁文靖無奈,拼力追上。

  奔出一程,忽聽得鴉鳴嘈雜,梁天德心中驚疑,喃喃道:「老鴰子叫得好厲害。」梁文靖喘著氣從後趕至,聞言笑道:「這就叫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梁天德皺眉道:「你說什麼?」梁文靖道:「這是曹操的《短歌行》裡的句子,說的是,烏鴉在夜晚失了巢穴,無處可去,只能繞樹亂飛。想必前面那些烏鴉也是如此,因為沒處可去,故而叫得厲害。」

  梁天德冷笑道:「胡說八道,這老鴰子叫乃是大凶之兆。再說了,曹操這種奸臣逆賊,他的詩詞不學也罷。」再一瞧梁文靖氣喘模樣,更覺惱怒,不顧而去。梁文靖不敢反駁,心中卻想:「曹操人品不說,文章詩詞卻是好的,說到氣魄恢弘,言簡意深,魏晉之世,數他第一。」

  胡亂思忖間,梁天德猝然止步。梁文靖神思不屬,收足不住,幾乎撞在父親身上,當下探頭一瞧,不由得哎呀一聲,幾乎跌坐地上。但見前方山坳間橫七豎八倒了二十來具屍體,個個張口突目;脖子上一道創口鮮血淋漓,被那冷冽山風一吹,凝成黑色。白樸、端木長歌、嚴剛勢成鼎足,凝立屍首之間,狀如冰雕石塑一般。

  梁文靖識得屍首正是黃袍公子一行,不覺心子亂跳,幾要奪口而出,半晌方顫聲道:「爹,這些人怎就死了呢……」話未說完,忽見父親目光銳利,瞪視過來,頓時住口。梁天德轉眼望著場中三人,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忽聽端木長歌厲聲道:「白先生,這作何解釋?」白朴淡然道:「解釋什麼?」端木長歌道:「我與嚴兄離開之前,主公尚且無恙,白先生離開之後,主公卻遭不測,這其中緣故,叫人好生費解?」白樸似乎心神不屬,聞言只是唔了一聲。

  卻聽端木長歌又道:「再說了,主公一心尋求替身以避開仇家,卻被白先生一再阻止,更教區區琢磨不透了,難不成主公的性命還不如那個姓梁的小子?或者白先生是怕主公行那李代桃僵之計,以假亂真,叫白先生也分不出真假?」白樸嗯了一聲,仍不言語。嚴剛則悄悄拾起一口單刀,緊攥在手。

  端木長歌頓了一頓,又道:「除此兩事,還有一事,端木長歌更不明白了。為何那玉虎竟在令師之手?莫不是令師徒一明一暗,分別行事不成……」

  話未說完,白樸兩眼望天,哼了一聲,忽地一晃,欺近端木長歌,右手扣他胸口,端木長歌急忙橫臂格出,哪料白樸抓勢陡疾,瞬間快了十倍不止,端木長歌胸口一悶,已被扣住。嚴剛厲喝一聲,一抖手,白茫茫一片刀光向白樸掠去。白朴左袖一拂,飄飄然搭上刀背。嚴剛只覺刀身如遭重錘,單刀脫手,眼睜睜看著白樸大袖一收,將刀卷在袖裡。

  這擒人奪刀,宛如電光石火。霎時間人人屏息,只聞山風拂衣,獵獵作響。梁天德望著三人,但覺局勢混亂已極,也不知如何是好。

  白樸掃了二人一眼,淡然道:「二位大可疑我白樸,但若辱及家師,休怪白某無禮。」說罷袖袍一拂,大刀化作一道流光,噌的一聲,插入石壁半尺有餘。

  端木長歌二人臉色慘白,口唇哆嗦,一時說不出話來。卻聽白樸又緩聲道:「端木兄,白某請教一事。」端木長歌身在人手,無奈答道:「白先生請說。」

  白樸道:「倘若白某便是謀害主公的兇手,如今要殺二位滅口,端木兄自忖有幾分生理?」端木長歌長吸一口氣,苦笑道:「半分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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