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Ⅱ | 上頁 下頁
六十二


  陸漸、沈秀、姚晴見狀,無不運功蓄勢,穀縝卻雙手連擺,笑道:「徐兄這筆帳算得糊塗。」徐海冷笑道:「我怎麼糊塗了?」

  穀縝道:「有道是:『人多好辦事,人少好分贓』。徐兄的弟兄已經死了,別說人死不能複生,就算能夠複生,多活轉一人,便多一人來分這三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若是憑空多出兩千人來,徐兄算算,須得分去多少銀子?」

  眾倭寇烏合之眾,利字當頭,聽得這話,嘴裡不說,心中均是大大贊同,莽撞些的,竟然面露傻笑,連連點頭。徐海瞧得吃驚,不想穀縝三言兩語,竟攪得自己一方軍心大亂,若不以理服之,必然生變,當下微一沉吟,拈須道:「人在江湖,不為求名,便為求利,若真有如許銀兩,你我舊怨大可一筆勾銷。但你憑什麼拿出這許多銀子?」

  穀縝笑道:「憑我穀縝二字,還不夠嗎?」說到這裡,他徐徐起身,「若不然,憑這枚指環如何?」說著伸出右手,不知何時,他中指上多了一枚毫光四射的翡翠戒指,三縷血紋貫穿戒身,醒目非常。

  「財神指環。」廳中響起幾聲驚呼,數十道貪婪目光彙聚在那戒指上。

  要知倭寇中不乏商賈出身,許多人或多或少,聽說過那個江湖傳聞,是故一瞧戒指,無不吃驚。「翡翠之環,血紋三匝,財神通寶,號令天下。」徐海望著那戒指,喃喃自語,神色有些恍惚,他身旁的陳子單和蒙面人也是死死盯著穀縝,身子呈前傾之勢。

  穀縝笑了笑,忽地抬手,用那指環敲擊酒罈,叮叮有聲,嘻嘻笑道:「諸位,這玩意兒可不大結實!」眾人聞言一驚,心知若是搶奪,穀縝隨手便可毀掉指環,只得勉力吞下饞涎,收斂貪念。

  徐海一定神,揚聲道:「足下若真是『財神指環』的主人,三百萬兩銀子,確實不算什麼。但你如何叫徐某相信,這枚指環就是真的?」

  穀縝笑道:「敢問徐兄有何高見?」徐海漫不經意地道:「你把指環給我,我瞧過真偽再說。」

  「好主意。」穀縝笑道,「那麼再問徐兄,臉和臀比,是上面的皮厚呢,還是下面的皮厚?」徐海不耐道:「問這些閒話作甚?自然是下面的厚了。」

  「那就奇怪了。」穀縝笑道,「照我看來,徐兄上面的皮更厚一些,難道是長反了?」

  徐海面皮漲紫,眼中凶光迸出,陳子單忍不住喝道:「兀那小子,你污辱我家主公,就不怕碎屍萬段麼?」

  穀縝笑道:「誰叫你家主公臉皮厚,貪圖我的戒指?」陳子單道:「只是瞧瞧真偽……」

  「廢話少說。」穀縝面色一沉,「要麼做交易,我沉冤得洗,諸位也有錢可賺。嘿嘿,要麼大家放開手腳,拼個魚死網破!」

  群寇面面相顧,徐海想了想,忽地露出決然之色,沉聲道:「就做交易。」穀縝拍手大笑,忽地又道:「還有一件事。我再添一百萬兩,買你在東島中的內奸。」徐海搖頭道:「什麼內奸,徐某不知。」

  「那就奇了。」穀縝笑道,「若沒內奸,你怎麼能將假書信送到我的臥室裡來?」

  徐海沉默時許,忽地陰陰一笑,點頭道:「也罷,你若給我五百萬兩銀子,我便告訴你誰是內奸。」穀縝不假思索,拍手笑道:「好,好,五百萬兩,成交,成交!」

  「爽快!」徐海大笑起身,「這麼說,咱們就算一家人了。桓先生,你來倒酒,我要與谷兄弟痛痛快快喝上一碗,結為盟友兄弟。」

  「不錯,不錯。」穀縝拍手道,「這世上三種酒不能不喝,第一種合巹酒,可惜徐兄是個男的……」徐海啼笑皆非,呸道:「廢話!」穀縝又笑道:「第二種是斷頭酒,對於徐兄這等人,不大吉利。」

  斷頭酒是死囚犯臨刑前喝的絕命酒,徐海大賊巨寇,落到官府手裡,不免喝這一盅,徐海聽得大怒,穀縝卻若不見,又嘻嘻笑道:「唯有這第三杯結盟酒,我跟徐兄共飲,才算合情合景,最恰當不過。」

  徐海心道:「這廝哪來這麼多廢話?」臉上卻轉怒為喜,笑道:「不錯,不錯。」一揮手,那蒙面人上前兩步,拖過一張木桌,放在徐海、穀縝之間,又命人取來兩隻大碗,放在桌上,然後捧一壇酒,汩汩注滿兩碗。

  陸漸冷眼旁觀,忽向穀縝耳語道:「這人就是『屍妖』桓中缺。」穀縝點了點頭,瞥向姚晴,只見她兩眼望天,微微點頭,當即笑了笑,端起酒來。

  徐海也舉碗笑道:「請。」穀縝口中道:「請……」話音未落,忽地抬手,碗中酒水化作一道晶瑩水箭,射向徐海。徐海躲閃不及,陳子單離他最近,伸手一擋,酒水四濺,霎時間,便瞧陳子單一只左手由白變青,由青變紫。

  陳子單不料這毒發作如此迅烈,忽覺左手麻癢,頭腦暈眩,耳邊只聽桓中缺一聲厲喝:「好賤人。」便覺重重束縛自腳底湧來,幾根粗大藤蔓,纏住身子。

  陳子單被藤蔓一纏,越發酸軟無力,只聽得喝叫謾駡,此起彼落,他聽得奇怪,茫然望去,一轉眼的工夫,石廳內仿佛已成洪荒密林,無數藤蔓破地而出,如怪蛇厲蟒,將兩百倭寇盡數纏住,陳子單初時一驚,繼而心神恍惚:「是幻覺麼?是了,一定是幻覺……」念頭數轉,忽地兩眼翻白,昏死過去。

  「擒賊擒王。」穀縝一聲疾喝,陸漸如脫弦之箭,一把抓住徐海胸口要穴。

  就當此時,嗤的一聲,滿廳的孽緣藤盡數化為飛灰,姚晴倒退兩步,臉上血色全無。

  原來,穀縝虛張聲勢,說了許多廢話,全為轉移群寇心神,讓姚晴從容布下「孽因數」。

  姚晴也知穀縝千方百計將她騙來,是為借用她的神通,此時共禦強敵,不容她袖手旁觀,是以自進門開始,便悄然布下「孽因數」,谷縝與徐海虛與委蛇之時,她已將「孽因數」布好。她手法奇妙,廳內火光搖曳不定,眾寇又被穀縝吸住心神,是以無人察覺。

  眾寇之中,唯有徐海深知穀縝厲害,是故也是一團虛假,再見「財神指環」,更生殺人奪寶之心,當下假意交易,與穀縝共飲「結盟酒」,暗中卻示意桓中缺下毒。

  桓中缺雙手蘊有屍毒,隨時都能逼將出來,斟給徐海那碗,酒未沾手,是以無毒;斟給谷縝時,他將大拇指上挪幾分,扣住酒罈邊緣,酒水注下時掠過拇指指尖,沾染屍毒,故此酒到碗中,已是劇毒。

  桓中缺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覺,谷縝一方無人瞧出破綻。但他萬沒料到陸漸中掌未死,認出他來,穀縝料到他的身份,知道他必會下毒,至於如何下毒,也就無須理會了。

  雙方均為口是心非,暗伏殺機,敬酒時齊齊發難。但姚晴內功尚淺,「化生」又極耗真氣,困住兩百來人委實太難,只一瞬,全身「土勁」盡被抽空,「孽緣藤」失了真氣支撐,群寇束縛陡然消失。

  陸漸方才抓住徐海,便覺腥甜之氣狂湧而來,他不敢硬接,一閃身,將徐海擋在身前。桓中缺變掌為抓,扣住徐海左臂,左手則繞過徐海身子,呼地抓向陸漸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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