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Ⅱ | 上頁 下頁
六十


  陸漸默默點頭,望著那些鋼錐,又疑惑道:「你手勁平常,時間又短,怎能在磚上插入這麼多鋼錐?」穀縝笑道:「記得在獄島時,我進過沙天洹的房間麼?」陸漸道:「記得。」

  「那一次我可找到不少寶貝。」穀縝眉飛色舞,「除了『幻蜃煙』,還有一種『化石水』,抹在磚上,能讓磚石變軟,待得藥水幹透,才又變硬,當年東島前輩曾用這藥水開闢獄島地牢。我探明秘道,回去後便帶了這種藥水,一進秘道,先抹在磚上,磚石變軟,插入鋼錐十分容易,而等沈秀進來時,藥水卻已幹透了。」

  陸漸微感吃驚,默然半晌,方道:「這麼說,你打一發現秘道,便已打算殺他?」穀縝冷笑一聲,道:「沈秀那廝一進秘道,便起殺心,我不殺我,他便殺我。」

  陸漸歎一口氣道:「如此鉤心鬥角,什麼時候才是個了局。」穀縝笑道:「陸漸,你既要我追求姚晴,那就少說多看,但瞧鄙人耍猴便是。」說罷哈哈大笑,灑然前行。陸漸搖頭苦笑,隨在其後。

  走了一程,忽見姚晴、沈秀坐在牆邊歇息,穀縝視若無睹,徑從二人身前走過,姚晴忽地伸腳,勾住他足頸,運勁上挑,穀縝立足不穩,撲地跌了一跤,摔得鼻破血流。沈秀瞧得歡喜,拍手大笑。

  穀縝爬將起來,伸袖揩去鼻血,笑道:「流年不利,走路也被狗咬了。」姚晴目光一寒,跳將起來,伸手便向他臉上刮去,不料一隻手橫來,一勾一捺,竟將她脈門捺住。

  姚晴一掙未能掙開,驚怒道:「陸漸,你定要幫他?」陸漸苦笑道:「我不是幫他,只想大家和和氣氣。」

  姚晴望著他,連道了兩聲「好」,澀聲道:「以前你幫著仙碧,如今又幫著他,只消是我的對頭,都是你的朋友。」陸漸聽得渾身發抖,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好。

  沈秀冷笑一聲,忽道:「姚師妹,這鄉巴佬傻裡傻氣,跟他說話,有辱尊口。」姚晴忽地掉頭,冷冷道:「誰是鄉巴佬?」沈秀怔了一怔,訕訕道:「師妹,你,你怎麼啦?」姚晴道:「他以前住在海邊,離我家不過五裡,他是鄉巴佬,我又是什麼呢?」

  沈秀一怔,笑道:「他豈能和師妹相比?」

  姚晴輕哼一聲,轉身道:「臭狐狸,你方才要上哪兒去?」穀縝道:「我想瞧瞧,這秘道通往何方?」姚晴點頭道:「你來扶沈師兄,我來探路。」沈秀一聽忙道:「好師妹,還是你扶我的好,這人不安好心。」

  姚晴道:「他若害你,我給你報仇。」沈秀心道:「我若死了,報仇還有屁用?」忽見穀縝走來,心頭沒的一寒,卻見他笑嘻嘻地道:「沈兄放心,有姚大美人護著你,我縱有十個膽子,也不敢使壞。」說著真的將他扶起,沈秀手臂搭上他肩,毒念又生:「我只消手臂一緊,便能扭斷他的頸子。」想到這兒,忽覺背脊生寒,掉頭望去,只見陸漸雙眼炯炯,瞪著自己,沈秀只得收起殺心,忍氣吞聲,任由穀縝攙扶。

  姚晴接過蠟燭,走了百余步,忽地停住。定眼望去,只見幽幽燭光照出兩個黑洞洞的入口,竟是兩條岔路。

  姚晴瞧了半晌,忽道,「臭狐狸,該走哪一條。」穀縝笑道:「我哪裡知道?」姚晴瞧他一眼,心道對付此人,不用武力,難以湊效,正想動手,忽聽陸漸咦了一聲,說道:「阿晴,你瞧腳下。」姚晴低頭一看,只見地面方磚上刻了一條飛龍,奮爪擺尾,宛轉升騰。姚晴瞧了片刻,忽道:「沈師兄,你家學淵源,可知道這圖形的含義?」

  沈秀也無主張,敷衍道:「想是地磚上的裝飾。」穀縝嗤的一笑,說道:「那為何沿途均無裝飾,偏偏這裡有了?」沈秀理屈,抗聲道:「那你說是什麼?」穀縝道:「還用說麼?既在岔路之前,這條飛龍便是路標。」

  沈秀冷笑道:「這算勞什子路標?」穀縝道:「你是西城天部的少主,不會沒讀過《易經》吧?」沈秀素來輕浮浪蕩,貪圖享樂,對學問敷衍了事,經此一問,不禁語塞。

  姚晴恍然道:「八卦之中,震卦為龍,莫非這條龍指代震位。」穀縝笑道:「還是大美人聰明,敢問震位在何方?」姚晴道:「震在東北。」穀縝道:「那麼東北方的秘道便是出路。」

  姚晴道:「這裡黑漆漆的,哪知道什麼東南西北?」沈秀吃了一隻大鱉,正覺氣悶,聞言忙道:「不錯,不錯。」忽見穀縝微微一笑,探手入懷,取出一面羅盤來。

  姚晴瞧得喜也不是,怒也不是,笑駡道:「呸,你果然早有準備。」穀縝笑道:「不敢,這只是常年必備的玩意兒,不足掛齒。」

  姚晴一百個不信,冷笑一聲,忽又皺眉道:「奇怪,倭寇挖出這條秘道已是了得,竟還能想出這種路標,足見倭寇之中,也有能人。」

  「倭寇算什麼東西,也配稱作秘道主人?」谷縝冷冷道,「他們不過是碰巧發現秘道,鳩占鵲巢,怕只怕,他們根本沒瞧出這路標奧妙,一味瞎鑽亂竄罷了。」

  眾人均是大奇,穀縝一改嘻笑之色,肅然道:「這條秘道該叫迷宮才對,四通八達,歧路無窮,遍佈南京城下。陸漸,你記得酒樓下那條秘道麼?」陸漸道:「記得。」

  穀縝道:「那是迷宮的旁支,但比之這條秘道,十分粗糙,多有死路,更無指引路標。依我看,酒樓下那條秘道尚未完成;而眼下這條,才是迷宮主人苦心經營的正道,若是循著路標一路走去,必能揭開他的秘密。」

  說到這裡,他目光掃去,只見陸漸神色茫然,姚晴若有所思,唯獨沈秀目光閃爍,露出貪婪之色。

  穀縝笑笑,轉動羅盤道:「出路在左邊。」他上前兩步,摸索左邊洞口,忽而笑道:「不出我所料。」姚晴將燭火移近,但見洞口左下角,有一個用刀刻成的箭頭,便問道:「這是什麼。」穀縝道:「這是倭寇的路標。」

  「這就奇了。」姚晴道,「倭寇又怎麼尋到出路?」穀縝笑道:「笨人有笨法,他們人多,每條路走上一回,多半也能發現出路的。」

  姚晴明知前途兇險,卻敵不過心中好奇,當先進入左方甬道,四人魚貫走了兩百余步,又見三條岔路。穀縝在右牆角尋到一枚磚上的浮雕,細腰尖吻,恰是一隻獵犬,便道:「狗為艮,出路應在艮位,艮西北。」

  他一轉羅盤,舉目瞧去,忽見姚晴婷婷立在西北入口處,面露譏笑。

  穀縝一怔,起身笑道:「算你厲害。」陸漸奇道:「怎麼?」沈秀接口冷笑道:「這位谷兄不開竅,既然倭寇留下標記,又何必再找什麼龍呀狗的。」陸漸恍然大悟。

  這次的甬道極長,四人走了一程,忽見前方火光隱隱,姚晴滅掉蠟燭,躡足走去。行走未遠,便聽細微人語,又走數步,前方豁然開朗,兩扇鐵門正對甬道,緊緊閉合,火光人語,均自門縫泄出。

  姚晴動若靈貓,悄然移近,只聽有人道:「……傍晚確有一支明軍出城,為首的便是俞大猷,他騎一匹白馬,馬後有一乘馬車,胡宗憲應當就在車裡……」

  那門內沉默時許,另一人道:「依照子單的線報,本該是淩晨才會發兵,但今早沈瘸子包圍羅宅,我雖逃脫,卻讓他動了疑心,惹得胡宗憲提前出兵了。」陸漸心頭一動,聽出說話的正是徐海。

  先前那人陰笑道:「主公只管放心,那闖宅之人已被我擊斃,就算沈瘸子神機妙算,也料不到主公的計謀。」陸漸聞言忖道:「這人當是『屍妖』桓中缺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