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Ⅱ | 上頁 下頁
五十三


  姚晴忌憚雷部電勁,待得卷軸落地才敢拿起。左飛卿望了虞照一眼,忽地露出一絲苦笑,歎道:「老酒鬼,我左飛卿從小到大便沒服過你,但今日今時,左某委實佩服。」說罷也自廣袖間取出畫軸,拋將過來。原來這祖師畫像十分緊要,風雷二主萬里東來,均是隨身攜帶,姚晴一討,便即討來。

  仙碧見這情形,雖然不能出聲,心中卻是感動已極,不由得雙眼一閉,流下兩行清淚。

  姚晴拿到畫像,歡喜不盡。虞照不耐道:「畫已拿到,還不放人?」姚晴兩眼一轉,微笑道:「小女子神通低微,不及二位呼風引電的大能,若是放了人,難保你們不會將這畫像奪將回去,那時我人財兩空,豈不倒楣?」

  虞照皺眉道:「你這丫頭,恁多心眼兒。虞某答應你,只消放了仙碧,七日之內,我不動你一根寒毛,更不向你討回畫像,七日之後,你好自為之。」

  姚晴笑道:「雷帝子一言九鼎,小女子豈敢不信,但你還須代這番婆子立個誓,這七日之中,她也不能與我為難。」

  虞照望了仙碧一眼,見她點頭,便道:「好,我代她立誓,七日之中,也不與你為難。」

  姚晴笑道:「風君侯意下如何?」左飛卿目視遠處,冷冷道:「我讓你先逃七日,這七日之中,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這個不勞君侯關心。」姚晴抿嘴笑道,「既然如此,姚晴先行告辭。」說罷撤去周流土勁,「孽緣藤」頃刻萎落。

  姚晴後退兩步,嘻嘻一笑,便要出寺,忽聽仙碧道:「姚師妹,你什麼時候練成『化生』的?」

  「就在逃亡的路上。」姚晴笑道,「怎麼,我練成『化生』,你心裡難受啦?」她時時不忘刺痛仙碧,仙碧卻不在意,溫言道:「師妹,這三十年來,地部弟子中,唯有你練成『化生』,只消你痛改前非,家母一定會寬宥你的過失,將來地母之位,也會傳你……」

  姚晴一言不發,眼中滿是譏嘲之色,不待仙碧說完,已轉身出門,沈秀快步趕上,滿臉堆笑,不住口吹捧姚晴的神通機智。

  西城三大高手面面相覷,虞照忽地哈哈大笑,仙碧、左飛卿均是瞪眼望他,仙碧碰了個釘子,正覺羞怒,不由打他一拳,嗔道:「你還笑得出來?」

  虞照歎道:「這就叫『三十老娘倒崩孩兒』,咱們幾個枉稱高手,竟栽在一個小丫頭手裡,傳之武林,還不笑死人麼,與其被他人恥笑,虞某還不如自己先笑個痛快。」

  「那倒未必。」左飛卿冷冷道,「七日說短不短,說長不長,左某人先放她七日,再抓回來便是。」倏地散開白髮,飄然不見。

  虞照、仙碧相視苦笑,陸漸忽地拱手道:「仙碧姊姊,虞大先生,我有一些俗事,暫且告退。」仙碧明白他心思,默默點頭。穀縝笑道:「虞兄,我也告辭,下次見面,再來痛飲。」虞照縱然不舍,卻也不好強留,只叮囑道:「好兄弟,見到美酒,可不要忘了哥哥。」

  陸漸、穀縝出了寺門,走了一程,遙見姚晴、沈秀,穀縝怒道:「那小子是誰?」陸漸方要開口,穀縝已擺手道:「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沈舟虛的烏龜兒子。」但見陸漸無語,忍不住大喝一聲:「你還不趕上去?不怕他拐走姚晴嗎?」

  陸漸歎了口氣,道:「穀縝,我想拜託你一件事。」穀縝道:「你說。」陸漸望著他,神情既似期盼,又似淒涼,如此變換幾次,方才歎道:「我想托你照顧阿晴,無論如何……不能讓她落到沈秀手裡。」

  穀縝眉毛一挑,吃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陸漸苦笑道:「你也知道我命不久長,將來一旦死了,阿晴孤身流落世上,無人看顧,豈不可憐。如今不止西城高手與她為敵,沈秀更對她糾纏不清,此人心性狠毒,又有一張好面孔,慣會奸騙女子……」

  穀縝道:「因為如此,你更該趕將上去,不讓那廝得手。」陸漸搖頭道:「不是說了麼,我性命不久,就算能得阿晴歡心,又能怎樣?好兄弟,我仔細想過,無論容貌智計,財富家世,你都是那沈秀的敵手……」

  穀縝啞然失笑:「你要我去追求姚晴?」陸漸點頭道:「好兄弟,你瞧我面子,萬莫推辭。阿晴聰明美貌,正是你的良配……」

  穀縝嘿嘿一笑,說道:「這個主意,我有四個字答覆你。」陸漸道:「哪四個字?」

  穀縝道:「狗屁不通。」說罷,忽見陸漸面色鐵青,一跌足,掉頭便走。穀縝見他如此自暴自棄,也是大為惱怒。故而兩人互不理睬,走了一程。將近城池,穀縝忽地歎口氣,嚷道:「罷了,拗不過你,這事雖然混帳,但瞧你面子,我且試試。」陸漸一愣,脫口道:「你,你答應了?」穀縝眼珠一轉,笑道:「只是在此之前,你我須得分開一陣。」

  第八章 脫身

  姚晴、沈秀來到城中市集,已近黃昏,眼見市終人散,店鋪行將打烊,姚晴忽道:「沈師兄,你有銀子麼?」沈秀道:「怎麼沒有。」說罷得意洋洋,取出沉甸甸的錢袋,在手中掂量,黃金白銀躍躍欲起,閃閃發亮。

  姚晴嫣然一笑,柔聲道:「沈師兄,我挑幾件衣裳好麼?」沈秀望她笑靨,不覺神魂出竅,笑道:「師妹,師妹請便。」

  姚晴一笑,進了成衣鋪子,一氣挑了十身上好衣裙,十條繡花手帕,五對名貴香囊,而後眼睛也不眨,又如一陣旋風,沖入珠寶齋,笑眯眯大挑首飾香粉,她出身豪富,見識過人,所挑珠寶,無非上品,釵簪指環,須臾便挑了一堆,手裡放不下,便丟在沈秀懷裡。

  沈秀在她身後會鈔,眼見銀袋漸空,臉色越來越難看,禁不住咳嗽一聲,賠笑道:「好師妹,你不累麼?天也晚了,要不尋一家酒樓用飯?」

  姚晴瞥了他一眼,笑道:「好啊,買了這條項鍊,就去用飯。」說罷拿起一條項鍊,鏈上珍珠圓大瑩潤,顆顆均勻,下墜一塊杏子大的天青寶石,皎若明月,光華逼人。

  沈秀心知名貴非常,正感心驚,忽見姚晴含笑瞧來,又只得乖乖掏出錢袋,付帳了事。珠寶齋的掌櫃夥計不料打烊之時,竟憑空掉下這等冤大頭來,一個個狂喜不禁,連連打躬作揖,恨不得趴在二人腳前再不起來。

  沈秀心中卻是另一番光景,望著姚晴如花笑靨,摸著軟答答的錢袋,真個恨得牙癢,一待姚晴轉身,便忙尋了熟人,去家中支取銀兩救急。

  兩人逛罷市集,姚晴選了南京城最貴的福臨客棧歇足,上房的定金自是沈秀交付,姚晴入房沐浴更衣,讓沈秀在門外守候。

  沈秀死乞白賴,暗示鴛鴦共浴,誰知說幹了嘴舌,也只換來佳人一笑,便被轟出大門。沈秀忍不住繞到窗邊,欲要偷將進去,不料姚晴事先布下「孽因數」,沈秀翻窗時一不留神,竟被「孽緣藤」纏住手腳,腦袋卡在兩根藤間,動彈不得,耳聽房中嘩啦水聲,嬌娃低吟,想像那其中情形,胸中真如百爪撓心一般。

  幾番掙扎,好容易擺脫那些臭藤,鑽進房中,卻見姚晴已然梳洗完畢,一身繡衣寶帶,珠玉琳琅,眉不描而秀,粉不施而白,星眸流轉,媚態天然。

  沈秀只氣得目定口呆,再瞧那一身華服美飾,既覺驚豔,又感心痛,自忖生平勾引女子無數,還不曾下過如此本錢,若非忌憚地部神通,他早已武力相向,先來個霸王硬上弓,在這美人兒身上討還公道。

  姚晴見沈秀翻窗而入,卻不吃驚,笑嘻嘻地道:「沈師兄,晚上去哪兒用飯?」

  沈秀見她如此鎮定,反覺驚疑,要知別的女子遇上這等事,多少有些驚惶羞澀,沈秀自來視情場如戰場,深信兵法所雲:「怒而擾之,卑而驕之」,只需女方驚羞,或是歡喜,那便有機可乘。而姚晴這般從容自若,反叫他無法可施,不覺對這眼前女子生出幾分佩服,心中愛意欲火也更添幾分,當下笑道:「四美莊臨湖,太湖船菜別具滋味,乾坤軒菜品最豐,廚子的手藝堪稱佳妙……」

  姚晴嫣然一笑:「光吃飯有什麼好玩,咱們去萃雲樓吃酒如何?」

  沈秀傻眼,吃吃地道:「那個,那個……」姚晴接口道:「那個不就是妓院麼?難道你沒去過?」說著露出鄙夷之色。

  沈秀啞口無言,若說去過吧,未免自汙名聲,若說沒去過,又未免矯情,再說那裡的鴇兒妓女,沈秀無一不熟,到了地頭,勢必露了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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