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鳳歌 > 滄海Ⅱ | 上頁 下頁
五十二


  「那與我有什麼相干。」姚晴掉頭便走,沈秀疾走兩步,隨在她身側。姚晴不由嗔道:「你跟著我作甚?」

  沈秀歎道:「因為縱走師妹,家父怪罪,小可如今有家難回,除了追隨師妹,別無去處了。」說話間,雙眼凝視姚晴面容,似笑非笑。

  姚晴見他神色曖昧,不由微微蹙眉,輕哼道:「不怕死你便跟著。」沈秀呵呵笑道:「若能死在師妹手下,也是小可的福分。」說畢回眼望去,見陸漸神色沉重,跟在身後,不由目射寒光,冷笑道:「師妹,這鄉巴佬死纏著你,好不礙眼,要不我代你打發了他。」

  姚晴一言不發,足下不停,沈秀一來未得佳人首肯,二來自忖單打獨鬥,難言必勝,便瞪陸漸一眼,快走兩步,緊緊隨在姚晴身邊。

  陸漸自從知道「黑天劫」無法可解後,便一心斬斷情絲,誰知見了姚晴,胸中波瀾激蕩,怎也無法克制,是故望著沈、姚二人並肩而行,真如毒蛇噬心,痛苦難禁。心忖陪伴姚晴的男子若是聰明正直,倒也罷了,自己縱然抱恨,也大可心無牽掛,尋一個深山幽谷,了卻殘生;但這沈秀淫邪狠毒,實非善類,姚晴若是被他糾纏,凶多吉少。

  想到這裡,他身不由主,尾隨二人來到前庭,只見狂沙亂飛,疾如勁鏃,以左飛卿為軸,嗚嗚厲嘯,結成一股龍卷颶風,一陣陣卷向虞照。

  「呵!」虞照又是一聲大吼,聲如巨雷,狂沙才到,被這一喝,如撞無形障壁,刺刺散落。

  沈秀臉色發白,脫口道:「好一個『天雷吼』,雷帝子威名,果然不虛。」他一邊炫耀見識,一邊斜眼偷瞧,卻見姚晴凝視鬥場,聞若未聞,心中一時好不失望。谷縝聞聲看來,看見姚晴、沈秀,目有驚色,又見陸漸神色落寞,頓時眉頭大皺。

  此時飛沙走石,電閃雷驚,虞照與左飛卿已殺紅了眼,仙碧連聲喝止,二人只是不聽,左飛卿久戰不下,頻頻發動「沉沙之陣」,激起龍卷狂沙,衝擊虞照護體電龍。虞照雖然接連發出「天雷吼」,想要震散那道龍卷,卻始終難以湊功,沙子散而複聚,越發猛烈。

  仙碧急得頓足,心知「沉沙之陣」一旦發動,不死不休,要麼虞照送命,要麼左飛卿力竭而亡,心急之下,不由得雙手按地,潛運周流土勁,驀地雙眼一亮,高叫道:「地下有水。」

  話一出口,虞照一聲厲吼,「天雷吼」威力所至,風沙迸散,忽見他雙手交叉,聚起電勁。左飛卿正要後退,不想虞照雙掌並未上推,反是向下一送,那道電龍嗤的一閃,鑽入土裡。

  左飛卿心道不好,耳聽得地底哢哢有聲,若有頑石迸裂,刹那間,磚裂土分,一股渾濁泉水沖天而起,沙塵遇水,嘩啦啦有如雨下。

  左飛卿無沙可用,不得已向後飛逝。虞照以「雷音電龍」擊穿地底泉眼,破了「沉沙之陣」,不待左飛卿重振旗鼓,呼呼兩掌,將泥水攪得滿天飛濺。

  左飛卿疾疾閃開,忽見虞照一俯身,掏起大把泥沙,和水捏成團狀,嗖地擲來。左飛卿慌忙再閃,卻被虞照猜中方向,一團泥沙迎面飛來,正中左飛卿白袍下擺,左飛卿望著袍上一點泥印,幾乎氣昏過去,漲紅了臉,正想還以顏色,不料虞照一著佔先,再不饒人,左右開弓,泥團雨點般擲來,左飛卿左閃右避,顛而倒之,有如一個陀螺,滿天亂轉。

  左、虞二人自幼一起長大,左飛卿生有潔癖,素來風勁繞身,不令半點塵土沾染白袍。虞照卻從小頑皮胡鬧,慣愛踢天弄井,無事生非,少時與左飛卿玩耍,專愛找些污泥,弄髒他的袍子小臉,害他哭泣,故而兩人從小結怨,除了因為仙碧,便是為這緣故,此時虞照占盡上風,心中得意,呵呵怪笑。

  仙碧見二人适才鬥得你死我活,一轉眼又玩起兒時把戲,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方要開口勸解,忽地足下一動,十餘根粗大藤蔓破土而出,刷刷刷將她纏在其中。

  仙碧大驚,奮力一掙,竟未掙開,忽聽姚晴冷道:「你想死麼?」

  仙碧心念一動,失聲道:「你練成了『化生』?」姚晴道:「算你有見識。」說到這裡,驀地高叫道,「虞照、左飛卿。你們還要不要這番婆子的性命?」

  虞、左二人掉頭望來,無不變色,陸漸也忍不住道:「阿晴,你不要胡來。」

  姚晴瞪他一眼,喝道:「不關你事。」陸漸被她一瞪一喝,作聲不得,沈秀卻笑道:「師妹高明,這孽因數什麼時候種的,沈某竟然毫無察覺。」說罷蹺起大拇指,眉飛色舞。

  虞照濃眉大皺,左飛卿也飄落地上,喝道:「晴丫頭,你的『孽因數』已被我搜盡,怎麼還有?」

  姚晴露出輕蔑之色,哂道:「本姑娘又不是傻瓜,會把孽因數全都放在自己身上?」話音未落,便聽穀縝笑道:「所以你藏在陸漸身上。」

  姚晴臉一沉,喝道:「臭狐狸多嘴。」谷縝笑笑,陸漸卻聽得糊塗,忍不住道:「穀縝,什麼放在我身上了?」

  穀縝道:「你方才扶她坐下時,是不是給了她什麼物事。」陸漸道:「我給她一包珠子,只是奇怪,這小包竟藏在我的內衣衣襟裡。」

  穀縝笑道:「那就是了……」姚晴接口道:「你閉嘴。」穀縝笑道:「你若不想我揭穿此事,便放了仙碧姑娘。」

  姚晴眼神數變,忽地冷哼道:「你揭穿又如何,我才不怕?」穀縝一怔,笑道:「好啊。」轉向陸漸問道,「你的內衣,是誰給你換的。」

  陸漸道:「是受傷後醜奴兒換的……」說到這裡,他望著姚晴,忽地目定口呆。姚晴面色微微一紅,別過頭去。

  「明白了麼?」谷縝笑道,「姚晴便是醜奴兒,醜奴兒便是姚晴。」陸漸心神大亂,失聲道:「她,她為何要扮成那樣?」

  穀縝道:「她的心思跟我一般,只當躲在那等下九流的地方,自汙自晦,便能逃過對頭的追蹤。可惜她生得太美,若不易容,在那等風月場中,不止會暴露身份,一不留神,還會被登徒子算計。故而她將心一橫,索性扮成個奇醜女子,你說,誰會用心去瞧一個醜八怪呢?如此美人變醜,已是出人意料,更何況還是妓院裡的下等賤婢。」

  他說到這裡,見陸漸仍有疑惑,便道:「你大約在想,她為何見了你仍不肯卸了偽裝,把你當猴耍?」陸漸點頭。穀縝搖頭道:「這個緣故,我也想不明白,要麼是她自覺丟臉,要麼是她自知仇家厲害,不願將你牽扯進來,姚大美人,我說得對麼?」

  姚晴白他一眼,不置可否。穀縝又道:「這丫頭狡猾無比,救你之後,她怕萬一落入風君侯手裡,再無翻身機會,便將這怪藤的種子分出些許,藏在你身上。哼,她算計不差,這一著當真派上用場。」

  陸漸聽了這番話,心神一陣恍惚,不知怎的,他竟對姚晴生不出絲毫怨恨,反而望著她,倍感酸楚,想她千辛萬苦逃出西城,一路上遭受多方追捕,以至於走投無路,不惜藏身青樓,其中的辛苦無奈,豈是言語所能形容,陸漸越想越是難過,雙眼倏熱,幾乎流下淚來。

  左飛卿忽地白眉一軒,揚聲道:「仙碧妹子,不用怕,我和她交過手,她的『化生』還沒練全,只能困人,不能殺人。」

  仙碧將信將疑,姚晴卻冷笑道:「我也不消殺她,只用『孽緣藤』在她的嬌嫩嫩的臉蛋上蹭幾下,叫她皮破血流便是。」此言一出,虞、左二人齊齊變色,均想:「仙碧自來珍惜容貌,如此一來,豈非生不如死?」

  想到這裡,虞照揚聲道:「晴丫頭,我認栽,你怎麼才肯放人。」姚晴笑道:「到底是雷帝子爽快,我別的不要,只要風、雷二部的祖師畫像。」仙碧急道:「不成……」姚晴暗暗催勁,藤葛收緊,迫得她出聲不得。

  虞照卻是想也不想,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卷軸,隨手扔來,喝道:「拿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