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東方英 > 斷劍寒犀 | 上頁 下頁


  待他運功完畢,發覺身邊坐著一人,卻是傳連,只見她衣衫零亂,面目憔悴,呆呆望著潭水出神。牟漢平乾咳一聲,正要搭訕,卻聽她一聲嘆息,冷漠的道:「此處潭水劇毒,你倒跑到這裡來調息。」

  牟漢平臉色一變,暗道:「怪不得岸邊有幾堆白骨,想是誤飲潭水死在那裡。」接著歎道:「其實毒發餓斃都錯不了,反正你我兩人是難離此洞了。」

  傳連冷冷道:「哼!此洞設置亦無非是按九宮八卦排列,卻難不倒我。」

  牟漢平大喜起來道:「那我們為何還不快走?」

  傳連冷哼一聲,將頭轉過一邊,淡淡地道:「現在已經晚了。」

  陡見傳連眼如利刃般射將過來,恨聲道:「要不在洞裡到處找你,把時間耽誤,怎能容那廝把洞門關了?」

  牟漢平不覺驚呼一聲,又聽傳連切齒喃喃罵道:「姑娘除非死在洞中,要不總有一天把你碎屍萬段。」

  牟漢平問道:「那廝究竟是何來歷?」

  傳連道:「淩雲崖的!」

  牟漢平心中又自一凜,道:「你怎知……」

  傳連已感不耐,尖聲道:「他武功家數還看不出來?」

  牟漢平道:「那麼姑娘已和那廝動過手了?」

  傳連淡淡「嗯」了一聲,以作答覆,半晌又道:「我深悔沒下狠手將那廝擊斃,只打了他一掌,就繼續在洞中找你,不想那廝逃得出去就把洞門關了。」

  牟漢平深自慚愧,呆得半晌,說道:「在下生死本不足惜,如此連累姑娘,卻于心不安。」

  傳連嘆息一聲,漠然的道:「算了,你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說罷,轉身當先走去。

  牟漢平應了一聲,在後跟隨,暗想:「我自幼空負機智聰明,如今入得江湖,頻遭挫辱,處處仰人舁息,受人牽扯,任人擺佈。此女武功高強,聰明絕頂,尤其遇事之冷靜鎮定,更非我能企及,機智聰明只她當之無愧,我嘛,看來亦只是父執褒獎激勵之詞而已。」想至此,口中不覺發出一聲嘆息。

  只聽傳連漫聲道:「你也不必著急,咱們陷此洞中,好歹也總要設法出去,只是我擔心『淩雲崖』的人,既把洞口封了,必定還在外邊埋伏等候消息。」牟漢平剛欲出聲插嘴,她卻已接了下去,道:「你想說那人已被我打傷,沒有餘力了,是嗎?」

  牟漢平低聲以應,深為驚凜,自己心中所想之事,黑暗中僅憑一絲聲息立即猜透,不禁大為傾服,傳連一聲輕哂,道:「他尚有同黨接應,否則那廝中我一掌,肩骨盡碎,若無人救援,哪能逃出?」

  牟漢平心中不解,遲疑地道:「姑娘若是懼怕他們埋伏……」

  傳連怒叱一聲:「胡說!」半晌卻自冷笑道:「他們埋伏根本不堪一擊,若有人在外守住出口機關樞鈕,你怎麼辦?」

  牟漢平啞然,傳連停步不行,待牟漢平近前與她並肩而行。牟漢平但覺身邊淡香微渡,檀口吹氣若蘭,倏聽傳連又道:「我們當然沒有跟他們對耗,這洞中路徑,大半已被我識透,應該還有別的出洞捷徑,等一下我們再搜搜,看是否尚有別的通路。」

  轉過一個壁角,陡地前面一股灰濛濛的光華由斜裡射來,光亮強烈,使牟漢平不住一陣眼花。光華是由洞道左壁一間石室內射出,兩人魚貫走進石室,只見室內除一顆明珠照亮外,空無一物,有兩條通體金黃的小蛇在壁角。

  牟漢平疑惑的望傳連一眼,她道:「殺這兩條蛇真不容易,若非我使用金針,恐怕不但殺不了它們,還要被它們殺了。」

  牟漢平眼光陡地大亮,沉聲道:「姑娘慣用金針,而又來自西域,敢問是否天池癡嬤一脈?」

  傳連白他一眼,淡淡地道:「那是我師父。」

  牟漢平暗歎一聲,心道:「罷了,天池癡嬤幾與獨臂神尼同負盛名,隱跡江湖已逾五十餘年,不想她卻有弟子如此年輕,傳聞癡嬤金針釵雨、廿四式落英劍,武功通神,傳連藝業,不想可知,方才聞說她動手,輕易即將『淩雲崖』之人擊傷,尚為不信,如今看來,當非過甚之詞了。」牟漢平腦中思想,臉色瞬息數變,傳連眼光灼灼,註定著他,牟漢平隨忙笑道:「不知姑娘原是癡嬤老前輩的弟子,真是失敬了。」

  不想傳連小嘴一撇,冷聲譏誚道:「算了!少幫主,我一進關就聽到你的大名,給你打個招呼,你卻把我當仇人似的。」

  牟漢平彎腰深深一揖,傳連抿嘴笑道:「你怎麼啦?」

  牟漢平赧然道:「小可深感慚愧!」

  傳連深深凝視他一會,微微一笑,轉頭指著蛇屍道:「你不覺得這些蛇有什麼怪異嗎?」

  牟漢平沉吟一下,突然噫了一聲,抬頭望望傳連,見她仍在含笑注視自己,於是他乾咳一聲,道:「這些蛇確實有點怪異,此蛇和在下殺死的那條似為一種,觀其身長而細,行動迅捷,輕靈如飛,竄起襲人,專擇要害,似是飽受訓練,難道是人豢養的嗎?」

  傳連點頭,伸手輕撫一下肩後傷痕,歎道:「你猜得不錯,此蛇正是被人拳養,方才那條在暗中竄起向我突襲,本是直奔我腦後風府穴而來,認穴之准,勁力之疾,恐怕武林能手也未能企及,幸虧我發覺尚早,避開此穴,否則哪還有命在。」

  牟漢平道:「然則此洞久無人跡,群蛇從何而來,難道也是淩雲崖的?」

  傳連默然道:「是的,他們先來洞中,再潛伏暗處,伺機偷襲,這兩條是被我打一掌的那廝放的,否則我還不打他哩!」

  牟漢平劍眉深皺,「哦」了一聲,傳連望他一眼,移步走向壁前摸索,悄聲道:「看樣子他們像是專為對付咱們而來的。」

  牟漢平沉聲答道:「不錯。」

  她驚異地停住手,回頭望他,牟漢平又道:「他們是為在下來的。」

  她詫訝地睜大了眼睛,道:「為什麼,你跟他們有仇嗎?」

  牟漢平歎口氣道:「只因為我知道他們的秘密。」

  她淡淡地一笑,回頭重新在牆上撫摸,片刻,忽聽「軋軋」一陣響聲,壁上大塊青石隱隱移開,出現一道門戶,傳連向他招招手,逕自走進門去。

  牟漢平道:「姑娘怎生發現這間秘室?」

  傳連淡然道:「方才那廝就在這石室門外,動手時我誤觸機關,門就打了開來。你看!」說著,她一扯牟漢平衣袖,他順著眼光望去,不禁一呆。

  原來這間石室比外間略小,猶有丈餘方圓,除室頂深嵌明珠及門左靠壁一張石床外,卻別無他物。那石床形狀十分奇特,既寬且高,後窄而矮,床上塵土積封,明顯的印著數道指痕。

  床畔邊沿,斑斕有數點汙跡淋灑而下,似是日久變色血跡,壁腳青石有毀壞破痕,室頂右角有一支形式奇古的劍柄釕在石上。

  牟漢平進得室來,即深深為這些奇異痕跡所驚異,傳連走近床邊望著淋瀝汙跡,呆呆出神,牟漢平不停的在室內掃視,突然眼光一滯,在石壁的殘痕上停住,一種奇異的神色在臉上浮起。

  他正自對壁上殘痕怔愕出神,突覺一股蘭麝溫香竄進鼻孔,扭頭一望,不知何時傳連已站在身邊,臉上淡蒙紅雲,神邑亦是陰晴不定。

  牟漢平悄聲道:「姑娘亦發現壁上痕跡奇怪嗎?」

  傳連不答仍自癡望,片刻,她驚歎的道:「你眼光果然不同凡響,我方才進來竟沒有發現,看來這間石室當真不平常呢!」

  原來石壁斑剝的殘痕,並非日久腐蝕,似為被人強勁掌風劈掃所致,故而斑剝淋瀝,痕跡深淺不一,最引人注目的,非壁上殘痕,而是殘痕間隙中隱約顯露的絲絲條紋。

  這些條紋深淺一致,有條不紊,除殘破中斷,無法辨認之外,連貫揣測條紋,似是表現一些圖形,而這些圖形表現什麼,他們正是因此不解,而出神深思。

  時間靜靜的過去,兩人皆在悉心埋頭苦思,忽然一絲喜色浮上傳連嘴角,她轉過頭正欲向牟漢平說什麼,卻見他如癡如呆,嘴中喃喃有聲,指劃頭搖似在依形有所模仿,傳連秀眉一蹙,把眼光重新移到壁上。

  如此又過了一會,傳連歎道:「當真是仰之爾高,臨之爾深呢!」

  牟漢平含糊的答應一聲,傳連嗔道:「你迷了,跟你講話你聽到了嗎?」

  牟漢平如夢初覺的「啊」了一聲,長長籲了一口氣,讚歎的道:「果然妙奪造化。」

  傳連撇了撇小嘴,酸溜溜的道:「喲!少幫主到底智慧天生,一眼就瞧出『霹靂廿四腿』的妙處,咱們自知愚鈍,參解不透,可也最不高興看那副洋洋自得的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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